时渊听说过,在很久之前,人类幼崽有一种叫“秋游”的神秘仪式。
大概就是挑个地点,由学校老师领着,他们吃吃玩玩,到处尖叫。
他一直好奇这个仪式,奈何没机会尝试。
仔细想来,他和陆听寒从没出门玩过。
他们一起做过很多事情,寻常情侣会做的散步、吃饭、彻夜聊天、坐旋转木马、一起看电影看星星……寻常情侣不会做的,他们也做了,开车去满是怪物的荒原,并肩走过疮痍的战场,又或者去往远方,揭晓帝国风雨飘摇的往事,见到灯塔和传说中的白海豚……
但是,他们每次出城都有目的。
从没有一次纯粹的出游。
现在,陆听寒说要一起出去玩。
时渊兴奋了一整天,到处收拾东西,把望远镜、指南针、纸巾、压缩饼干和老相机放进他的小背包里。
他还去薅了关教授的零食。
关教授一见时渊走进办公室,立刻警觉起来:“你要做什么?”
时渊:“不做什么哦!”
十五分钟后,他带走了关教授珍藏的葡萄干和小面包。
关教授的零食也很少了,葡萄干和面包都只有一点点,时渊还是小心地把它们放进背包。
当晚,他和陆听寒躺在一起,尾巴尖兴奋地晃动。
“明天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他问。
“八点。”陆听寒闭着眼回答。
“噢!”
又隔了一会,时渊问:“不会下雨吧?”
陆听寒:“天气预报说不会。”
“那万一预报不对呢?”
“郭博士负责气象,你去把他打一顿。”
时渊有些不满:“为什么你不陪我一起打?”
陆听寒答应:“好,我跟你一起。”
时渊满意了。
又隔了一会,他再次开口:“我的闹钟好像没弄好,得起来看一眼。”
陆听寒:“你弄好了,睡前我看着你定了闹钟。”
时渊说:“还是再看一眼吧。”他坐起身,摸黑窸窸窣窣找了一阵,黑暗中亮起屏幕光,他反复确认了,又躺回来,说,“你讲的对。”
陆听寒:“嗯哼。”
又隔了一会,时渊说:“陆听寒,我们明天坐飞行器吗?”
“嗯。”
“噢。”
又隔了一会,时渊:“先去风阳城对不对?我们可以待多长时间?”
“看你。”
“噢。”
又隔了一会,时渊说:“陆听寒,我……”
“睡觉。”陆听寒说。
“但是……!”
时渊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听寒摁进怀中,狂揉了一通脑袋。
时渊:“呼噜呼噜呼噜——”
这一招无往不利,他靠着陆听寒,兴高采烈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坐飞行器出发。
大地在脚下飞掠而过,两个小时后,风阳城出现在面前。
太久没见,蝴蝶雷暴雨虽已远去,城中却被形形色色的怪物占领了。
飞行器停在城外,两人徒步进城,小怪物们在废墟间穿行,金色皮毛的猴子毛茸茸,有着六只爪子和两根尾巴,成群窜上房屋,歪头看向两位来客。
他们看到了能源塔和风车。
旺盛的感染植物爬了上去,开出形似蝴蝶的花,在风中颤抖。
风车不再转动,藤蔓从它的叶片垂落,郁郁葱葱;能源塔不再闪烁光芒,某种亮紫色的长草覆盖了它,吞没了金属框架,风一吹,紫草波光粼粼,让人想到马匹柔顺的鬃毛,或者一大团蒲公英。
沦陷的城市总有别样的、怪异的美感。
时渊和陆听寒走在街头。
今日秋高气爽,天空蔚蓝。时渊一边走一边辨认街道:“那边是枫林大道吧?”
“对。”
“我记得……它的对面是临西街?好像有个食物分配处在那,我被调班去那里过。”
“嗯,临西街再过去三个街口,就能到北城区。”
提起北城区,时渊想起什么:“不知道旋转木马还在不在那里。”
陆听寒笑道:“它没长脚,跑不掉的。”他揽着时渊,“想看的话就过去看看吧。”
“好呀。”
他们一直走。
时渊吓跑了一群蓝色的鸟,它们飞起时,翅膀在阳光下是半透明的。
到了北城区,他们跨过层层废墟到了游乐园。
游乐园本就废弃多年,现在更是如此。几只大型怪物在这里筑巢了,把残垣碎石翻得乱七八糟,堆得小山一样高。两人不得不翻越过去,陆听寒走在前头,敏捷地几步跨上去,然后回头拽着……或者提着时渊上来。
明明是游乐园,硬生生走出了爬山的感觉。
他们好不容易回到旋转木马旁。
旋转木马也被植被占领了,狗尾巴草到处都是。两只红色小鸟折下狗尾巴草,精心铺成了巢穴,安放在一匹白马的背上——如果不是它们长了太多只眼睛,这一幕是很温馨的。
陆听寒找到时渊喜欢的南瓜车,掏出短刀,把上头的植被清理干净。
他刚想要喊时渊,回头一看,少年站在木马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柔软的金绿色鸟巢。
天空蔚蓝如洗,衬得时渊的衣服白得发光,侧脸至脖颈的皮肤细腻。他伸出手,一只红鸟扇动翅膀,绕手飞了两三圈,停在他手上,长长的尾羽垂下。
它歪头,漆黑眼睛看着时渊。
陆听寒默不作声地看了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