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伊莎贝拉(1 / 2)

运输船内人挤着人,没有人说话,很闷热,空气都凝固了。

这是漫长的旅途,将持续三天多。

爆发的感染花海没办法追上他们,可深渊都在躁动,或许他们会遇到空袭的怪物潮。

人类太多了,时渊只敢窝在最角落,每天就着白开水吃军用干粮,差点又紧张到尾巴打结。

他的手机摔坏了,没办法联系陆听寒,他又是匆匆忙忙上的运输船,没登记身份。

他觉得陆听寒肯定很担心他,于是找到了一个站岗战士,问:“您好,请问我可以联系其他人吗?”

战士眼睛都不眨,冷冰冰地回答:“不行。”

时渊又问:“真的真的不可以吗?”

战士不理他了。

时渊耷拉着尾巴,回到自己的房间,和近百个陌生人挤在一起,昏暗无光。

程游文和秦落落就在隔壁。

时渊把他们从剧院救出来后,那两人表达了感激,看他的眼神却变得……怪怪的,欲言又止。

这也是难免的。

怪物的行为模式难以预料、千奇百怪,深渊的波动也永不停息,在过去,还真发生过它们主动放弃猎物的情况。

可程游文和秦落落靠得太近了。

近到能清晰看出,怪物们害怕的是时渊。

他们或许猜不出时渊的真实身份,但肯定知道时渊不是常人。

时渊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他不后悔救了他们,不论多少次重来,他都会这么做。

第二天清晨,时渊领完压缩食品,被一名少校拦住了。

时渊有点害怕。

少校的副官却把一床厚被子递给了他。少校说:“陆上将给你的,他让你有事就和我讲。”

被子非常柔软非常暖和,放在大通铺上尤其如此。时渊抱着被子滚了几圈,尾巴尖欢快地摇动,他想,陆听寒真聪明啊,那么快就又找到他了。

两天之后,透过飞船的瞭望仓,一座城市出现在地平线尽头。

它处在陡峭的高地上,巨大的风车永远旋转,千万块太阳能板在晨曦中闪耀。一座座能源塔伫立着,光是远远看着,都能感受到电力流淌在城市的每个角落。

风阳城。

联盟的能源枢纽。

运输船缓缓降落。人们走到船外,阳光刺得他们落泪,这是一场劫后余生。

众人按分配走向不同的区域,坐着运输卡车离开。

时渊正发愁,自己要怎么联系上陆听寒,就听见有人喊他名字。

是程游文和秦落落。

秦落落的腿伤得很重,不知能不能痊愈。现在他们俩腿脚都不好,一个瘸了右腿一个伤了左腿,拄着拐杖,艰难地走向时渊。

“奶奶的真疼。”秦落落骂道,“那真的是一条疯狗,专往我肉多的地方咬。”

程游文说:“狗都嫌。”

秦落落白了他一眼。

他们来到时渊面前,程游文把一个用报纸包好的方块状物体,塞到了时渊手里:“喏,给你。”

报纸泛黄,这玩意有点重量。时渊问:“这是什么?”

“给伊莎贝拉的钱。”程游文说,“夏舫那小子没想到我还留了一手。”他哼哼道,“我早就和沃尔夫冈说了,不能把所有钱放在一起,他偏不信。还好我未雨绸缪,偷偷藏起来了一部分。”

时渊拿着钱问:“为什么要给我呢?”

“我和秦落落不会留在风阳啊。”程游文解释,“刚开始撤离拾穗城的时候,我们就联系了主城那边,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岗位。现在他们还缺人,后天我们就要坐运输船去主城了,而且……”他飞快地看了眼秦落落,“那边医院好一些,可以看看她的腿伤。时渊,你帮我们把这个钱转交给伊莎贝拉吧,地址我写在报纸上了。”

“好。”时渊答应下来,“我会的。”

周围的人开始挪动了,又有5辆绿皮卡车开走。

他们的时间不多,程游文犹豫几秒,又开口:“时渊,那天在剧院的事情我们没告诉其他人。我不知道那是巧合,还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又或者是……什么东西。但是我相信我认识的那个你,谢谢你救了我们。”

秦落落也说:“我要再说一次,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就是把你招进了剧团。”她再次捏了捏时渊的脸,“这不营收还救命啦,瞧瞧这漂亮的小脸蛋……啊!”

她忘记自己拄着拐杖了,差点摔倒,还好被程游文扶住。

哨声响起,他们该往前走了。

程游文跟秦落落说:“你先向前头走,我还有几句话单独和时渊说。”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还要背着我讲,真的是……”秦落落抱怨着,还是往前去了。

就剩他们两人了,时渊看着程游文问:“程先生,你和她表白了吗?你们在一起了吗?”

程游文猝不及防,咳嗽几声:“去去去小朋友干嘛那么八卦,问东问西的!好的不学学坏的!”

时渊:?

他不明白程游文为什么反应激烈,像猝不及防被他踩了一脚,戳中痛处。

程游文看着他几秒,叹了口气:“我给你的《等待戈多》,你看完了吗?”

时渊:“看完了。”

程游文说:“我和你说过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等待,他们不知道戈多是谁,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我们总是会做无意义的事情。秦落落她就像我的戈多,我永远等不来,同样我也等不来戏剧重回巅峰的那一天。”

时渊:“噢……那你们就不能交/配了,好可惜呀,我本来还想看看你们会不会下蛋。”

程游文:“……”

程游文:“……时渊,你他妈的把我思路彻底搞乱了。”他狂揉眉骨,把时渊的发言从脑海中清除,“但怎么讲呢,光是‘等待’这件事情就足够需要勇气了,我不会后悔。再说了,我们都还活着不是么?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了。”

他拍拍时渊的肩,最后道:“要是以后有机会,我还写剧本,你还来演救世神。下次工资给你一小时七块!”

时渊和他道别,看着他走向秦落落。那两人回身,向他笑着挥手道别,如之前每一次的落幕之后,他们站在大剧院门口说再见。

时渊顺着人潮往前走。

还没靠近绿皮卡车,他就被两名战士带走了。七拐八拐,他在空军基地的尽头看到了陆听寒。

陆听寒被几名异变者军官簇拥着,面无表情。时渊见到他眼睛都亮了,几步冲上前,尾巴尖疯狂摇曳,说:“陆听……!”

他被陆听寒抱住了。

陆听寒从没那么用力地抱过他。时渊被他勒得喘不上气,陆听寒的一堆勋章也硌得他脸疼,他一方面开心极了,想继续贴贴,一方面又很担心自己会因此死掉。

就这样天人交战了很久,见陆听寒没有收力的意思,他才小声说:“不要啦……我快要死了。”

陆听寒这才松手。

他看向时渊,没多说什么,只压低了帽檐道:“死不了。时渊,我们回家吧。”

……

风阳城很大,38年前特殊感染生物‘热飓风’袭击了这里,带来一场大屠杀,人口仅剩了四分之一,直到今天都没回升。它有大量闲置的废楼和废区,稍加整顿后,条件很艰苦,勉强能住人。

街上很乱,到处都是排队的拾穗城居民,正在等待分配食物和住处。

好在没人闹事,他们默默等待着。

时渊跟着陆听寒,去了他在风阳城的家。

楼房在僻静的角落,人烟少。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风车,一百米高,风叶有八十米,旋转时将阴影洒在房屋上。

时渊一推开家门,就感觉到了不一样。

——这和拾穗城的家不同。

拾穗城的家中,总是特别干净特别冷清的,破铜烂铁把一切收拾得整齐。复式结构漂亮归漂亮,客厅饭厅宽敞归宽敞,因为少了私人物品,总觉得像样板房。

而风阳城的这个家……

单层结构,不大也不小。

深色木地板年代久远,门口有一块踩上去时还会吱呀作响。墙壁被重刷过,几片地方颜色不同,带了划痕,而墙上挂着的风景画更是泛黄了。

桌子和书柜上摆了笔筒、套娃、尺子、帆船模型,老书和杂志堆在一起,空金鱼缸里还有三五块鹅卵石,各种杂七杂八。

这是间老房子。

哪怕被尽量打扫了,回忆依旧在这里慵懒地打着滚,时不时抖落几分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