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寒专心讲解——在这种话题上,他永远是非常专注的,甚至称得上热情。
在时渊的尾巴弯出第五个问号的时候,陆听寒终于发现不对了。
他说:“时渊,不要看我,专心看地图。”
“好吧。”时渊答应下来。
可就像是之前,他在陆听寒身边看剧本那样,他看着看着,眼神又往陆听寒身上飘了。
陆听寒停了下来:“做事情要专心,不是你说要学常识的吗?”
时渊说:“但是,即使是我都知道,软泥层深度、道路等级还有装甲兵行军部署不是常识啊……”
陆听寒:“这些当然是常识。”
时渊歪了歪脑袋:“不是吧。”
陆听寒:“是。”
时渊问:“这真的不是你自己的爱好,也想教给我么?”
陆听寒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陆听寒信誓旦旦,时渊困惑极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对人类常识有误解。没等他想清楚,陆听寒用指骨敲了敲桌面,又开始讲装甲兵。
时渊像被迫学习量子力学的小学生,像课堂上睡了三分钟就什么都听不懂了的小学生,晕头转向。他临睡前洗了冷水澡,还是没清醒过来。
陆听寒难得回来过夜,默许了时渊占领他的床。
时渊一上床,陆听寒就感受到了那股微凉:“你洗了冷水澡?”
“是啊,”时渊说,“我有点头晕……”他的尾巴因为寒凉,鳞片微微炸开,他盘起尾巴慢慢打理鳞片。
陆听寒沉默了一会,似乎在回忆他到底教了时渊什么,让时渊混乱成这样了。
——他觉得自己讲得由浅入深,都是最简单的知识,时渊肯定很享受学习的过程,沉浸在知识的海洋,然后发自内心地爱上军事。
时渊还在整理鳞片,陆听寒喊了一声:“时渊。”
时渊一哆嗦,尾巴又炸了:“不要再和我讲怎么规划进攻线和撤离区了……!”
“不讲这个。”陆听寒说,“夏舫有消息了。”
他刚刚接到下属的汇报。夏舫的事情,终于被查了个水落石出。
——散伙饭的那一日,去城外的路已封锁,但夏舫通过酒吧认识的老顾客,搭线了一个退伍老兵。
老兵收了他七千元,承诺把他带去风阳城。与夏舫一起的还有另外三位市民。老兵伪造了通行证,又挑了换岗时最混乱的时刻,开车载着众人出城。
他们通过了哨岗,意外却发生了。
荒原危险,在高峰期停运交通是最佳的选择。他们就一辆车,形单影只,遇到了感染蝙蝠群。
车上的人两死三伤,好在老兵经验丰富,改装后的车子质量过硬,硬生生给他们开去了风阳城。
劫后余生,他们被迫入院接受治疗。
遍体鳞伤的一行人、诡异的自改车辆、几人心虚又含糊的态度,很快引起了怀疑。军方查出了通行证有问题,依法逮捕他们,夏舫与另一位乘客束手就擒,老兵拒捕,反抗时用刀捅伤了一名战士,最后还是被制服了。
此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
要细查的很多,从假通行证到换岗人员,再到枪支、车辆改装材料的来源,都需要深究。
“查清楚发生了什么,是我们军方的责任。”陆听寒告诉时渊,“夏舫逃出了病房,把偷走的钱交给了另一家医院,那是他母亲在的地方。他是在他母亲的病床前被逮捕的。”
“原来是这样啊。”时渊微微睁大眼睛,“幸好他没在城外出事。但是,这是给伊莎贝拉女士的钱啊,剧团攒了那么久……如果他跟我们说,我们肯定会帮他的。”
陆听寒:“从医院那边的报告来看,他母亲的病情是突然恶化的,短时间需要天价手术费,他没有太多思考和选择的余地。况且,他也是想亲自去看她吧。”他摸了摸时渊的头,“人都是会变的,他会在法庭上得到应有的审判。”
还没等时渊接话,他就开始猛揉他的脑袋——时渊的智商增长被抑制住,立刻快乐起来了。
就是睡前,时渊说,要听他讲前线的故事。
陆听寒讲了两个。
他说,前哨站也遇到了感染蝙蝠,那些生物对血液特别敏感,唯独怕大功率探照灯;
他说,主城那边的战况也不错,苏恩齐刚收回了一处废弃的藏身处,找到了大量军用补给。
讲完之后,他问:“你怎么突然想听这些?”
“我想多知道一点这种故事。”时渊说,“你说让我去‘见证’。”
陆听寒笑了笑:“不用这么刻意。战争是我该操心的事。”
时渊的尾巴弯出了今天第18个问号:“那我应该操心什么呢?”
“你该操心洗冷水澡会不会感冒。”陆听寒回答,“现在把被子裹紧,尾巴收回去,是睡觉的时间了。”
时渊闭上眼睛睡着了。
梦里全都是可怕的装甲兵和等高线,沼泽和撤退区手牵手在他头顶跳舞。
第二天早上,陆听寒又走了。
时渊继续去食物分配处工作,在广播中听到陆听寒的名字,还有一场场或胜或败的战役。分配处人来人往,他见到许许多多的人——他们都已经很累了,吃起饭来狼吞虎咽,睡起觉来呼噜成天。可时渊还是觉得,他们身上有陆听寒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时间很快来到241年的9月初。
1号深渊的感染数值一路飙升,深渊监视者们发出预警,迅速撤离回最近的前哨站。
联盟军严阵以待,陆听寒和苏恩齐四处奔走,夜以继日,终于击退了狂乱的感染群。
9月7日凌晨2:11,当最后一只代表怪物的红点在屏幕上消失,整个指挥中心欢呼。
苏恩齐难压笑意,起身去找陆听寒。
陆听寒从不跟着欢呼,性格如此,每次都在掌声中默默离去。这次也不例外,他去了顶楼的休息室。
苏恩齐到休息室门口时,听到他在打电话。
——那说话的语气和平时截然不同,带了点熬夜后的低哑,又几乎是温柔的。
苏恩齐听不太清对话内容,光听语气,就心下明了。他站在门外等,直到屋内传来一句“晚安,时渊”,他才推门进去。
陆听寒坐在落地窗前。外头下雨了,水珠顺着玻璃滚落,窗外是陷入沉睡的城市,更远方是荒原。
“这次真不容易,”苏恩齐笑着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可以休息几天了,好好回家陪一陪你的小情人。”
陆听寒却没有接话,他的目光一直看向窗外,像是透过雨幕,在看一些、其他人都看不到的东西。
苏恩齐问:“怎么了?”
很久之后,陆听寒开口:“联盟大型运输船还有三艘,能同时支持运输上万人。”
苏恩齐挑眉:“怎么提这个,你要派空降兵?”
“不,不是的,我在想转移居民需要多长时间。”陆听寒回过头看他,灰蓝色眼眸中似有暗潮,“我觉得,我们可能要舍弃拾穗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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