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九歌看到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正要拿些丹药出来,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寒气,小儿的头被寒气削断,咕噜噜滚到地上。
原本可怜可爱的孩子眼睛突然变成全黑,张开嘴,露出一嘴齿互的尖牙,喉咙里发出尖锐苍老的男子声音:“是谁,敢坏老夫好事?”
羲九歌这时候才注意到小孩手里握着暗器,看起来想趁机偷袭。黎寒光走到羲九歌身边,一脚将那具没有头的身体踢到远处,冷冷道:“滚,下次再让我看到,可不只是砍头这么简单了。”
那个脑袋看到黎寒光,喉咙里不服气地呼噜两声,但再不敢说话,跳着去找自己的身体了。羲九歌看着这离奇的一幕,只觉得脊背生寒。
黎寒光将幽都令牌放到羲九歌手中,温声说:“这是小儿鬼,由夭折的小孩而化,怨气极重,最擅长用孩童模样骗人了。幽都不同于天界,里面没一个好东西,一会进去后不要相信任何人。”
羲九歌低头看了看令牌,黎寒光知道她的疑问,说:“这是出入幽都的身份证明。放心,我给守卫塞了钱,没用我们的真实身份。”
羲九歌放下心,他们来幽都寻找复活妖怪的办法,这乃是和六界共识对着干,不适合暴露身份。羲九歌好奇,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黎寒光笑了笑,他看向远方晦冥的天空,说:“北海有山,名曰幽都,黑水出焉。如果能渡过黑水,再往北走,就是魔界诸岛了。其中那块最大、最完整的碎片终年无光,民风尚武,供奉蚩尤和月母,正是我和常雎的故乡。”
他说完轻轻笑了声:“我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对这种阴沟里的东西,太了解了。”
羲九歌也跟着抬眸,原来,前面就是魔界。羲九歌悄悄看他,问:“你想回魔界看看吗?”
黎寒光面上带笑,眼睛却是冷的,声音漠然极了:“去魔界做什么?不是所有人都对故乡抱有好感的,我巴不得永远不见那个地方。”
城门排到他们了,羲九歌和他并肩入城,问:“可是,你的母亲还在魔界。你不想去见见她吗?”
“不想。”黎寒光毫不犹豫,说,“她可不觉得我是她的孩子,我有自知之明,还是不要去打扰九黎族长的好心情了。”
羲九歌沉默,黎寒光在凡间对南阳公主那么眷恋,哪怕南阳公主从小虐待他,他依然无怨无悔照顾母亲十五年。黎璇到底对黎寒光做了什么,才能让他如此绝情,连回去看一眼都不愿意呢?
羲九歌一出生就没有父母,黎寒光明明父母双全,却恨不得不知道彼此。
羲九歌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声。
复活瑶姬的事还没有头绪,他们两人得先在幽都寻一个落脚地。这种事情黎寒光擅长,羲九歌也不知道他靠什么判断,最终他没有选择最华丽的,也没有选择最安静的,而是选了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客栈。
客栈中没什么人,一位女子软软瘫在柜台前,她听到有人进来,懒洋洋抬头,看清黎寒光长相时眼中不自觉立起绿色竖瞳,又转瞬恢复原样。
她立即娇笑着,一步三摇地迎向门口:“客官安好。两位要打尖还是住店?”
黎寒光言简意赅,道:“住店,两间相连的上房,不要任何人打扰。”
女子望了眼后面的羲九歌,娇声问:“两位客官是夫妻吗?”
羲九歌正在暗暗打量环境,闻言说:“不是。”
女子娇媚的狐狸眼似挑非挑,怯生生说:“是奴问错话了,客官勿怪。客官请随奴来。”
羲九歌在天界无论去哪里都前呼后拥,哪怕她不说话,也没人敢冷落她。但来了幽都后,她发现情形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偏移。
比如面前这位女子,殷勤地为黎寒光指路,身体若有若无地挡着羲九歌。不知不觉羲九歌就单独落到后面,只剩她黏在前方和黎寒光说话。女子问:“客官看起来是外界人,来幽都做什么?”
黎寒光回道:“来救一位友人。”
女子哦了一声,问:“客官不远千里,想必救的是客官的爱人吧?”
“不是。”黎寒光说,“她是狐妖,另有所爱,但她救了我的妻子,自己却死了。我不想让妻子伤心,所以来幽都寻找复活她的办法。”
女子听闻,上挑的眉眼眨了眨,声音越发娇媚:“客官真是有情有义。奴家也是狐狸,却没人相救,只能在幽都这个销骨地磋磨。若奴家能遇到客官这样俊美深情的良人,便是让奴立刻死去,奴也心甘情愿。”
这个女子是狐鬼,不知道是狐妖和鬼生出来的混血,还是狐死后化鬼。狐狸本来就会魅惑,化成鬼后又多了一层阴柔可怜,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恐怕是个男人就不忍心对她冷脸。
羲九歌冷冷看着前面那两人,黎寒光似乎没注意到羲九歌落在后面,一心询问幽都的情况,打听哪里有复活术。
狐鬼在幽都混迹许久,早就练出一双利眼。她知道黎寒光口中的妻子多半就是后面那位女子,这种端架子的女子她见多了,规矩的像神女一样,在床上哪比得过销魂蚀骨、温柔小意的狐鬼?只要随意给男人些甜头,恐怕就能勾走。
狐鬼打定主意要攀上这个男子,从幽都脱身。她停到一扇门前,犯错一般说道:“抱歉,客官,我把房号记错了,忘了这两间是分开的。要不,奴和旁边的客人说说,给您换一间新的?”
黎寒光说要相连的客房,这两间房号虽然连着,但一间在头另一间在尾,隔了大半个院子。黎寒光看向羲九歌:“九歌,你看……”
“不必麻烦了。”羲九歌冷冷说,“我自己住就好,无需照应。”
黎寒光叹了声,道:“好吧,那你自己小心。”
狐鬼怯怯道歉,像犯了天大的错一样,咬着嘴唇,我见犹怜。黎寒光见状,安慰道:“无妨,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自责。”
“多谢客官。”狐鬼感激抬眼,狐狸眼中水泽氤氲,羽毛一样勾着黎寒光,“客官,您的房间在这边,请随我来。”
黎寒光跟着狐鬼离开,竟然一次都没有回头看羲九歌。羲九歌默不作声看着那两人远去,她推开房门,看到房间里面的摆设时,莫名觉得厌恶。
黎寒光看似认真和狐鬼说话,其实余光一直留意着后方。狐鬼将黎寒光引到他的房间,她为黎寒光推门,自然而然跟进来,替黎寒光倒茶:“客官,方才那位女子,是不是就是您的妻子呀?”
黎寒光嗯了一声,合上门,意味不明问:“这里隔音好吗?”
狐鬼一听,知道对方上道了。她唇边勾起一抹笑,她就说,世间哪个男人抵得住销魂蚀骨的温柔乡。她端着茶盏,柔若无骨地靠过去:“郎君放心,奴家客栈用的是在黑水边生出来的千年阴魂木,聚灵聚气,便是天大的动静也传不到外面。”
黎寒光挑眉,颇有些意外之喜:“这再好不过。”
狐鬼将茶捧到黎寒光面前,柔柔道:“奴家真是替郎君不平。郎君这么重情谊,为了替妻子还人情上天入地,你的妻子却对你那么冷淡。如果奴家能遇到郎君这样的好人,定不舍得让他夜里一人睡。”
狐鬼说到后面羞怯低头,露出一截恰到好处的柔美脖颈。她心想她的媚术用得这么好,就算是万年铁树也该开花了吧。然而旁边许久没有动静,她悄悄抬眼,发现方才温柔和煦的男子似笑非笑看着她。
他面容清净俊美,艳色无边,像刚落下的雪,因为太过干净,让人生出种将其踩脏的恶念。
狐鬼便忍不住这种念头,勾引好色之徒有什么值得说道的,让滥情浪子回头,让禁欲神仙堕落,才最有吸引力。
这一看就是个重情重义、涉世未深的仙君,最好骗了,若是他身份高,以后长久留在他身边也未尝不可。至于那个高傲冰冷、毫无情趣的女子,怎么会是狐族的对手,狐鬼压根没将其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当黎寒光用这种眼神看她时,狐鬼不知为何心里重重跳了下,生出种极其危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