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说，齐久觉得自己挺佩服王仁那心理素质的。课上了大约小半节，讲台下边根本就没有人在听，玩手机睡觉照镜子吃龟苓膏的，简直就能凑齐一张人间百态图。

“下面，我们按老习惯，找几个同学上来默公式。”王仁合上课本，拿板擦给脏兮兮的黑板擦出块干净地。

“啊，又默公式？王哥你烦不烦啊。”

“王哥闲着没事，又来搞我们。”

齐久估摸着，这默公式估计得是这节课里唯一有学生主动搭理王仁的时刻。

“考试只要能写出公式，总评就能多得一分！”王仁拍拍桌子，示意下头别闹腾。

“学习只要少背条公式，头发还能多长一根！”说这话的是个精瘦的男生，就坐在齐久前前方，头发铲得跟光头没差。

全班一阵哄笑。

王仁也想跟着笑，努力用咳嗽给掩饰住了，再拍了次桌子，“今天16号，16号同学举个手。”

光头同学自信地举起了手。

“王哥，敢情是让我一直秃着是吧？”

班里的笑声这会儿都快能把屋顶给掀了。

“别废话，上来。”王仁脸上笑绷不住，忙招了招手，“你们那一列都上来。”

一列六个人，除齐久以外全都是张便秘脸。

坐齐久正前方那小姑娘哗啦哗啦地翻课本，最后一无所获地抡着课本砸光头同学脑袋上。

等他们都认命起身了，齐久才从座位上起来，他不爱摸粉笔那玩意，摸完一手白。

齐久平日走路不爱看脚下，所以当他发现地面突然冒出个横着的肥腿时，他差点没当场骂出句脏话。

但他反应足够快，只稍微改了点儿步调，像没看见似的从那肥腿上跨了过去。

“操/你妈，有本事别躲。”赵钱辉压着声音骂。

齐久右手背过身后，毫不客气地回了他个中指。

看见没？这才是人类的中指，细而长。

齐久心情稍微舒畅了些儿，拿过粉笔朝左边那姑娘扫了一眼，通过她那形似神不似的鬼画符公式大致参透了王仁让默的是哪几条。

平抛斜抛匀速圆周运动开普勒第三定律。

默公式这事儿，怕是有上十年没做过了。

齐久下笔，依旧是一手好看的黑板字，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小片儿黑板。

能听见底下传来蚊吟般的议论声，也能感受到还杵在黑板前的另外五个人，不约而同地将头偏向了同一个方向——

“自己默自己的，看人齐久的做什么？”王仁将课本卷成个筒，这一下还是砸在那个光头同学的脑袋上。

齐久拍拍手上的灰走下讲台，挺突然地察觉到一阵隐约的胃痛。

这种感觉不算陌生，纯粹就是钝钝的痛感，由里而外的。

他平日里不爱乱吃东西，只是搬到这城市还不过一周，估计是时候来点儿水土不服了。

带着这种巴不得弯下去的情绪，齐久毫无意外地又在过道上瞥见了那条横空出世的肥腿。

这回是真的燥。

燥得他一脚从下面给人踢了过去，直扫赵钱辉腘窝。

赵钱辉作为一个胖子，竟然能发出这么骚的惊叫。他那声叫唤，引得班上过半的同学都赶紧站起来看热闹。

“你这腿，搁错地儿了。”齐久冷着脸。

赶在赵钱辉灵活地伸手要拽他之前，齐久人已经走了过去，任赵钱辉扑了个空，大骂了一串特难听的。

“赵钱辉！”王仁拍拍讲桌，“你是不是想搬过道上坐着？”

这招对赵钱辉一点用处都没有，他迅速摆正了身子，回过身去拿手指了指齐久。

看口型就四字：“放学等着。”

赵钱辉这人欠归欠，勉强能算有点儿气节，解决同学间纠纷的时候从不带小的。

下课铃响的时候先是掀了他自己的桌子起身，上历史的年轻女老师一看就知道形势不对，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

班上同学大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撤离了可能被波及的战区，却都围在教室的另一边没有走。

然而当事人齐久这会儿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人顾自趴在桌子上，眼睛闭着。

“还装死呢？”赵钱辉一手掀了齐久旁边的空桌椅，“让你放学等着，你还真他妈放学等着了！”

他本来想直接掀齐久身子下边那张，手过去一半想起来这是林染的。

齐久被胃痛折磨着，这会儿翻身起来，眼神冷得直接将赵钱辉吓得一愣。

“要打就赶紧的。”齐久手交过去揉了揉肩。

“来快的是吧。”赵钱辉冷笑一声，一脚就踢开了刚被掀翻的桌子。

这架简直就是一触即发，齐久三面是窗户课桌墙壁，赵钱辉这胖子气势汹汹地冲上来，他只有正面刚。

别看这赵钱辉人胖得流油，这一拳过来要力量有力量，要速度有速度。

椅子其实就在齐久脚边，但他愣是没有捡起来做点防卫。

因为他就是准备好了要挨这一下。

齐久迅速做了个躲过的姿势，那一拳擦边砸在了他的右肩上。

几乎是紧挨着赵钱辉那一拳，齐久的拳头毫不客气地落在了赵钱辉的左半边脸上。

这拳够结实，赵钱辉大叫出声来，摸起下边的椅子要往齐久脸跟前砸。

也就是这个瞬间，身后看热闹的声音变了个节奏。

齐久胃痛得难受，之前那两拳过去脑子乱做了一片，只知道赵钱辉那一椅子没砸成。

“辉辉，林哥找你。”

说话这人把势如猛虎的赵钱辉给拦了下来，一手提溜过作为凶器的椅子，另一只手将手机给赵钱辉递过去。

这句话很管用，刚才脸还涨得通红的赵钱辉像立马没了脾气，接过手机就往门外边走。

“都散了啊，该干嘛干嘛去。”曹影回头朝班上同学摆了摆手。

班上同学果真散了，活像刚看了场大戏。

“没事吧？”曹影看看齐久。

齐久勉强点个头，“谢了。”

脸色看起来有点儿白，额头上冒虚汗。

曹影对他来说是个生面孔，齐久认人脸认得快，半个早上基本把班上人认齐了，可愣是对这曹影没印象。

其实也正常，曹影戴副黑框眼镜，长相和身材都很迫近平均线，属于放进人群里转眼就找不着的类型。

“要不去趟校医，开点药？”曹影有点担心。

虽然不知道齐久怎么了，但怎么说也看着像是被自家辉辉激得病情加重的。

齐久摆了摆手，拉开椅子坐下。

开点药，还不如往他肚子上开个洞。

齐久原本只打算闭目养神，没想到竟然凭这姿势睡过去了。

胃疼在迷迷糊糊的意识中倒是在一点点减轻，等他终于是时候睡踏实了，却来了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把他给拍了起来。

第一反应是还在深中，陈申那孙子要借他化学卷子抄。

第二反应是人在十四中，赵钱辉回来找他接着互捶。

没有第三/反应，因为他睁开眼，就看见今天公交车上那公放歌单的哥们儿，正坐在他旁边的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