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水如针如石如手,扎进他的每一个毛孔,又狠狠挤压着他的胸膛,撞击他的头颅,掐住他的咽喉。
他几乎窒息,拼着最后一口气破水而出,精疲力竭地倒在泥泞的湖边。
严寒如一件殓衣,包裹着他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
他动弹不了了,只有手指时不时抽丨搐两下。想要撑开眼皮,但眼皮似有千斤重,慢慢隔绝了他的视线。
他感到难过,又无可奈何。
当年在集训营里,几十公斤的负重说扛就扛,还能扛着跑二三十公里。现在怎么就连眼皮都撑不开了呢?
经过改造的身体,不应该强若钢铁,永不倒下吗?
怎么就……像现在这样了?
黑暗终于彻底降临。他吁出一口气,剧烈起丨伏的胸膛塌了下去。
不动了。
古堡状的别墅远离市区,是单於蜚的私产。枪声只能惊飞鸟雀,不会惹来别的麻烦。
努兰的尸体被拖走,存在的痕迹将与那些胆大包天的“蛇胆”成员一并被抹除。而后,“孤鹰”的利爪将撕碎伏于边境的“蛇胆”老巢。
不过这并非当务之急。
柏云孤来到别墅大厅时,单於蜚已经在那里等待,神色严肃,一双久无波澜的眼像飘着漆黑的浮冰。
“秦轩文在从原城回来的路上失联。高速封路,他一定走了山路。”单於蜚道:“是我派他去原城,我把他找回来。”
柏云孤的黑色衬衣与西裤染了血,现下已经换成执行任务的劲装,黑色皮带束着窄腰,便于行动的长裤收于与皮带同色的牛皮靴。
“不用了。”他边走边说。
寒风从大敞的门刮入,呜咽作响。
单於蜚眉梢浅动,“你打算亲自去?”
柏云孤眉间有一缕不易察觉的狠厉,但语气仍是平静的。
可这种静很容易让人想到山雨欲来,想到暴风雨的前奏。
“这件事与你、你的明氏没有关系。”
单於蜚闻言侧身,“我没打算揽不属于我的责任。不过这里是c国,我比你熟悉。”
别墅外,四架搜救直升机正在待命。
柏云孤投去一瞥,勾唇,“那就谢了。”
“你没有必要自己去。”单於蜚冷静得近似无情,“我会将他安稳地带回来。”
柏云孤摇了摇头,“不,有必要。”
“孤鹰,我必须提醒你。”单於蜚说:“你在打乱你自己拟定的计划。”
柏云孤脚步一驻,回头笑了笑,“不至于。”
搜救直升机即将起飞,旋翼割裂冰尘。
“秦却就留在你这儿。”柏云孤摆弄着通讯仪,面容在紧窒的氛围下,更显华美冷峻,“照顾好他。”
单於蜚双手丨插丨在西裤口袋里,“你所谓的‘必要’,不过是让他在困境中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柏云孤半眯起眼,笑容危险而冷酷。
两人视线相撞,纠缠,僵持,继而各自收回。
须臾,单於蜚后退两步,点到为止,“有需要随时联系。”
四架直升机撞入夜色,朝原城与皎城之间的崇山峻岭飞去。
单於蜚在空旷的平台上伫立良久,长长地吁了口气。
商人重利,再复杂的事沾上“利益”二字,都能化繁为简。
但那些在刀锋上行走的人,却偏要将简单变得复杂。
他眼中的暗光沉静下来,待到彻底听不见直升机的响动,才转身回到别墅中。
一场搜救正在进行。
中型货车已被烧成了空架子,积雪崩塌,山石狂飙,蜿蜒山路严重损毁。
秦轩文感到自己的魂魄已经脱离了躯体。太冷了,血与骨头仿佛都被冻硬,灵魂被生生挤了出来,明明就快要被吹得支离破碎,却执拗地攀附着身躯,不肯消散。
周围漆黑黏稠,什么都看不清,却模糊听到许多声音。
好似隔着水面,原本清晰的声音成了重低音,莽撞地撞击着耳膜。剧痛的头像一面破鼓,被捶得隆隆作响。
他想挣扎,想呼救,但不行,哪里都动不了,唯有魂魄如无头苍蝇般乱撞。
转刻,他感到有人正靠近自己,将自己冰块一般的身体抱了起来。
怀中炙热,他像是被灼伤了,不停挣动,想脱离“火海”。
人在极度的严寒中,有反常脱衣反应。他想,自己也许就正在脱衣,待脱完之后,就真的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