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齐不免转头看了他一眼,心想不知道在船上的破床上睡得和死猪一样的人是谁。
而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薛炜只得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每次你都这样说。小年轻是不是都这样,特别喜欢有自己的空间,喜欢搞独立?”
这回他的视线落在徐秋实的脸上,徐秋实笑了一笑说:“大概是吧。”
此后餐桌便安静下来,只剩餐碟碗筷碰撞的声音。
用完晚饭,徐扬便离开了,背着他的背包,拖着他的行李箱,拒绝了司机的好意,上了一辆出租车。他总能这样客客气气的,轻而易举的把所有人的好意拒之门外。
临睡前,薛齐敲响父亲书房的门,等父亲同意后,他踏了进去,从里面锁上了门。
“爸,我把会议资料整理后发给你了。”
薛炜侧过身来,微微点头,看向儿子,知道他还有别的话要说。
薛齐道:“我想问你,明天的招标会为什么要让徐扬参加?”
薛炜一副了然的表情:“之前我带着扬扬去过几次招标会,我随口让他猜猜招标方定下的标底价,没想到他都猜得挺准,每回都差不了多少。有一次我就想试试看吧,万一能成呢,没想到真的用他猜的金额中了一个标。我想他没准是我的福星,所以想明天也带上他,让他帮忙推测推测标底金额……明天的项目对公司很重要。”
薛齐无语:“他哪有这个本事,他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他不是学心理学嘛,我听人说过,学心理学的人可以从人的微表情判断人的情绪和想法,电视剧里也播过……”
“电视剧里瞎掰的东西您老也信?小心别被他带坑里了。”
“好了,好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薛炜正了正脸色,“不论他是靠微表情,还是靠猜,也不论他到底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带他去见见世面,学点本事总是好的。他现在在外头做心理医生,以后总是要到公司里谋个职位的,当心理医生才能赚几个钱?”
“可是……”
“公司早晚是你的,这点不会变。扬扬毕竟是你的弟弟,你要多帮帮他。”
“我哪有不……”
薛炜叹了口气:“你自己算得出来,他有多久没在家住过了?阿姨知道他不住,偷懒不打扫他的房间,屋里都积灰了。你要是对他好些,他能不回来住吗,外面能有家里舒服吗?”
薛齐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为自己辩解,却又不知该从何处开始。
薛炜将话题转向了自己:“有时我也会反省我自己,我常常会想,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对他太忽视了,既然你徐阿姨嫁给了我,扬扬就是我的儿子,理应一视同仁。我扪心自问,对你,我是个合格的父亲。但对扬扬,这句话我说不出口。”
薛齐安慰道:“其实你对他挺好的,从小他想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他想要变形金刚,你就给他买变形金刚。他想出留学,你就送他出国留学。他想度假,就可以随时度假……”
他的话被父亲的眼神打断了,薛炜皱着眉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几秒钟。
“您对他是真的挺好的。”薛齐窘迫地作了总结发言。
“儿子,我知道你很聪明,有些话我不说,你自己能明白。”薛炜看起来有些累了,“早点休息吧,听我的,对扬扬稍微好点儿,就算是在表面上。”
薛齐退了出去,他的确明白父亲接下来想说的话。
徐扬想要变形金刚,是因为他先有了一个,没给他玩。徐扬要出国留学,是父亲希望他出国留学,他顺从了。徐扬去度假,也是他的工作属性,时间安排相对自由。
但徐扬的确没为家里做过什么贡献,即便他不是小三生的野种,也不是姓薛的人,他凭着薛家吃好喝好,到国外镀了层金回来,找了份轻松的工作……他不愿住在家里,就在外面住着,还不是花薛家的钱吗?
不论怎么算,薛家都没有亏欠了他。
☆、第一章徐扬(3)
薛家的产业主要集中在土木工程这块,旗下有一家拥有国家一级建筑总包资质的建筑公司,名叫“瑞达”;一家拥有一级装修总包资质的装修公司,叫“恒达”;一家建筑设计公司,刚成立不久,业务量不大,叫“聪达”。此外,还有两家投资公司,做些房地产投资买卖。
其中要属做装修的“恒达”发展最好,这家公司成立最早,慢慢累计了大量的客源与良好的声誉。而做土建的“瑞达”则差些,主要是建楼这块门槛太高,没大的门路摸不进去。到现在为止,“瑞达”接到的项目以中小型为主,当然并非没有承接过大项目,只是往往作为中标工程公司的分包商参与其中。
薛炜嘴里的招标项目,与S市东区的商业区建设有关。三年前,政府将一块地皮划作商用,要在这块土地上打造全新的商业中心。地产商们纷纷投款,将这块地皮分了个干净。其中有家知名的房地产企业,叫荣盛集团的,计划建造一栋商业办公两用楼。荣盛集团公开招标,分为多个标段,其中“恒达”入围的是室内装潢标段,为一整栋楼做装潢,实在不是一个小项目。
这天下午举行的是该标段的招标答疑会,即针对投标方的疑问,招标方做出公开统一的答复。为此“恒达”出动了一辆GL8商务车,出席会议的除了薛齐父子,还有公司的一名销售经理与两名工程经理。GL8绕了个圈,在一个居民区门口停了停,接了徐扬上车,再次出发。
“扬扬,散会后我带你去商场买几套像样的衣服。”
听见父亲的声音,薛齐放弃假寐,睁开眼睛,只见徐扬在一件白色t恤外套了一件浅灰色格纹西装,虽是西装,却是个休闲款,不怎么修身,也不怎么适合正式场合。
车内安静了片刻,徐扬答道:“我的正装没来得及熨烫,不好意思,下次会注意……我不需要西装,平时用不上的。”
薛齐发现徐扬有个习惯,有时他回别人的话会慢半拍,或许是在用这个半拍来深思熟虑自己的回答。停顿的时候,他有时在看对方的眼睛,有时在看对方的嘴唇,有时却看起来像是单纯的在走神,让这个短暂的停顿显得有些突兀。
“怎么用不上?男人都要有几套像样的西服的,各种场合都用得上。像你爸我,有二十几套,你哥就更多了,满满一柜子,数都数不过来。”
听见自己的名字,薛齐有些不悦,在椅背上挪了挪身体。
徐扬腼腆道:“我不在企业上班,穿衣服不讲究。”
薛炜坐在车厢的第一排,回过头来:“你又不会一直在外面做心理医生,总有一天你要回来……”
薛齐几乎以为徐扬是故意的了,将话题引向工作方面,但徐扬打断了这个话题:“心理咨询的环境需要做到尽可能柔和,咨询师的服装也是,要给人易亲近的感觉……穿正装反而会给来访者带来压力。”
只要说到心理学相关的专业话题,薛炜就插不上话来,之前几次徐扬成功猜准投标项目预算的案例让他对心理学几乎抱着迷信的崇拜,此刻也只能连连点头:“哦,哦,是这样的吗?”话题便被带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