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琢垂眸未语。
这会儿屋里坐的都是自己人。
除了一开始就跟着她的梅香,竹香,菊香,以及后来的刘兰雪,陈曦月。
还有孙掌柜,状元红的掌柜,烟雨楼的几个管事儿。
文武馆的廖长生,魏子武,长青帮的几个人手。
众人都纷纷劝她,“是啊娘子,你做会长,咱们都服气”
他们知道她怎样一步步从无到有,一步步扭转了自己处处被动的位置。
“众望所归,娘子就不要推辞了。”梁生说道,“便是外头那些不了解娘子的,听了娘子关于商会未来的筹谋规划之后,定也会心服口服的。”
萧玉琢在众人目光炯炯的期待之下,觉得自己还真是有点要飘起来了。
她琢磨了一会儿,绷不住众人鼓动,答应了下来。
本来嘛,她做这一切,建立商会,就是为了让无足轻重,随意就可被人捏在手中的自己,变成大夏一股不可撼动的力量。
也许现在的广源商会还不能做到。
但随着经济日新月异的发展,随着更多的商人加入到他们商会中来。
当撼动他们的商会。就会撼动整个大夏,甚至大夏包括邻邦的整体经济民生的时候。
那位高高在上,想要捏死她的人,就要好好想想了。
萧玉琢答应下来,一屋子的人也都轻松的笑起来。
眼看聚会的时间到了。
丫鬟们上前给她带上帷帽,萧玉琢起身向外走去。
这聚会就办在聚鲜楼里。
聚鲜楼这会儿已经不再对外开放。
进出的都是报了名的商户。
桌子上摆着茶水点心小吃。
小吃是厨房现做的,点心是五芳斋送来的。
东西都精致美味,且都是颇有名气。
楼下的商户们开玩笑道,不管能不能正式加入这商会,能好好在这儿吃上一顿,也不虚此行了。
萧玉琢一行说笑着,正要从二楼走下去。
她眼光一瞟,却是忽而瞧见个熟悉的身影。
萧玉琢当即顿住脚步。朝那坐在边角,正低头同人说话的人仔细看去。
她眼前隔着轻纱,惟恐自己看不分明。
大约是血液里的某种不可斩断的东西,让她对坐在边角,原本并不显眼的人,格外敏感吧
“竹香你瞧那是谁”萧玉琢拽了拽竹香的衣袖,让她朝自己指的方向看去。
竹香仔细一瞧,立时一惊,“怎么怎么叫他也混进来了”
萧玉琢皱眉,“原来不是我看错了”
她立时和丫鬟又退回到雅间之中。
梁生等人都狐疑跟了回来。
“怎的了”
萧玉琢取下头上帷帽,“梁掌柜,梁郎君”
梁生听出她语气里的郑重其事,不由端正了脸色,“娘子请讲。”
“我建立商会的目的,无非是想痛痛快快的做生意,让朝廷不能随意辖制,让恶人也无法迫害商贾。”萧玉琢笑了笑,“当然我还有些私心,想让自己羽翼丰满,不会轻易受人所害。”
梁生重重的点头,“娘子一步一步,终于要做到了。”
“但是现在,你必须站在我的前面,广源商会还没有真正壮大之前,我不能”她摇了摇头,“不能露面。”
梁生皱眉看她。“娘子适才,瞧见了谁”
“先不提他,聚会就要开始,梁郎君请代替我下去,把我的想法告诉众人,联合起更多的商人,共同发展,也便于对抗未知的变数。”萧玉琢说道。
众人都屏气凝神的看着她。
梁生问道:“娘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萧玉琢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把商会交在梁掌柜手里,日后梁掌柜就是商会的会长,没有人知道玉娘子是何许人也。”
“若小人背叛娘子,娘子的一切筹谋努力。都打了水漂了”梁生沉声说道。
萧玉琢点头,脸上仍挂着微笑,“我知道。”
“娘子就不怕,自己所做一切,到头来,却是为旁人铺了辉煌之路”梁生又强调了一遍。
屋里的气氛已经变的有些凝滞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萧玉琢和梁生之间。
萧玉琢垂眸笑了笑,“我相信梁掌柜。”
又是这句话
当初她要建立五芳斋,在她最为窘迫的时候,拿出她所有的银钱来,毫不迟疑的交给他
她说了,“我相信你。”
如今,她交在他手里的,已经不仅仅是她所有的银钱。
她给他的是她所有的心血所有的努力
这一切甚至是她的人生理想,身家性命
她都这样交到他手里,只有一句,“我相信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梁生心头,却有千万斤的重量。
梁生背了背身子。
众人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见他转过身来的时候,眼眶略有些湿润。
士为知己者死。
无论多少钱财,都买不来这样毫无迟疑的信任。
梁生很想问她一句,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信我当初我们不过萍水相逢,甚是在那样的风月场中
若没有萧玉琢,便没有今日梁生。
他梁生不过是手握一家消息灵通,在长安城略有些地位的勾栏院
便是与众多世家门阀的子弟,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又怎样
便是义父乃是圣上身边最得宠的红人又怎样
虽没有人敢招惹。但也没有人真正从心里看得起他们。
如今,完全不一样了。
梁生闭了闭眼睛,长久沉默之后,深深对萧玉琢拱手行礼。
一礼至底,这是大礼。
屋里的气氛都变得肃穆起来。
站了这么多的人,竟然没有一点儿声音。
梁生喉间微动,他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时间差不多了,梁掌柜快去吧。”萧玉琢笑道。
梁生拱了拱手。
带着几个掌柜和管事儿下去了。
萧玉琢叫刘兰雪和陈曦月也都跟了下去。
竹香,梅香和菊香,则跟在她身边,趁着前头正在同梁生打招呼的热闹之际。
主仆四人,悄悄从后门离开了聚鲜楼。
萧玉琢坐上马车,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
梅香眼中还有些失落和遗憾。“娘子梁郎君他会不会有一日”
“他怎么会来宛城还混迹在商贾之中”萧玉琢打断了梅香的话。
马车里沉默下来。
梅香狐疑的看看竹香,又望向萧玉琢,“娘子到底瞧见了谁连楼都不肯下了”
“是大老爷,”竹香说道,“萧家大老爷”
马车里立时安静下来。
梅香瞪大了眼睛,“萧家大老爷他不是内阁学士么他不在圣上身边伺候着,跑到宛城来,扮作个商户干什么”
“难道是圣上已经怀疑了”竹香瞪眼问道。
梅香舒了口气,“难怪娘子不肯下去,既然这里头能混进来萧家大老爷,不知道还会混进来什么人说不定就有圣上的爪牙”
“如今商会还没有结成大的气候,被圣上给察觉了是娘子在谋事说不定就给”竹香刚说了一半儿,就挨了梅香一爪子。
她跟梅香瞪眼。
菊香却拽住她们两个。“娘子正在想事情呢,你们两个就不能安静点儿”
三个丫鬟望着格外沉默的萧玉琢,“娘子,可有何想法”
“也许不是圣上的意思。”萧玉琢缓缓说道,“但小心为上,商会势力壮大之前,我不能露面。若壮大之后,梁生背叛,那就只当我看错了人,该我受此磨难。”
竹香梅香两丫鬟抿着嘴,不知说什么是好。
菊香倒是脸色轻松,“一个人的人脉,地位,钱财这些都有可能被掠夺,唯有一个人的能力,任何人都抢不走。娘子一步步走来,凭的是娘子的能力、胆识、眼界。这种东西,旁人怎么可能夺得去”
萧玉琢眯眼轻笑,“去越王府。”
竹香梅香,颇有些佩服的看了菊香一眼,这才转脸吩咐车夫。
越王知道商会的事儿,这事儿具体是谁在筹谋,他也有所猜测。
是以这个时候萧玉琢寻上门来,叫他大为吃惊。
“宛城不是有商会聚会么你怎么来了我这儿”李泰笑道。
纵然惊讶,他还是分外热情的。
吩咐仆从上好茶,备茶点。
把秦刺史刚送来的大闸蟹。都催着赶紧蒸熟了,好端上来。
“越王爷不必忙了,我只想问你个人。”萧玉琢沉声道。
李泰见她面色不好,连忙收起脸上轻快笑意,“什么人叫你这般郑重其事”
“我记得去年端午,重午出生之时,萧十五娘落在了你的手里”萧玉琢问道。
这事儿过去的太久,她当时又恰逢难产,疼的要死要活,险些丢了自己的命。
后来侥幸母子俱安,死里逃生。
跟捡回来的命一样。
她哪里还有心思在意萧十五娘
这么一忘,就给真忘了。
今日若不是看见萧家大伯,扮成商户坐在聚鲜楼。她仍旧想不起萧十五娘这个人来。
李泰缓缓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儿。”
萧玉琢见他谈及十五娘这漫不经心的神色,心头不由有些慌。
“现如今人呢”
李泰微微笑了笑,“我见她靠不住,发了疯似得要将你在宛城的消息捅出去,只好叫人看着她。”
他微微顿了顿。
萧玉琢直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更是不好。
“没想到她那般不老实,不守本分,竟还想要从越王府逃出去。险些真叫她给溜走了。”李泰慢腾腾说着。
萧玉琢微微凝眸,“然后呢”
“看着一个大活人实在麻烦,她整日吵吵嚷嚷的。我嫌麻烦,便把她杀了。”李泰说道。
萧玉琢脸面一凝,“杀了”
那是一条性命啊,何以说着的这么漫不经心
李泰点点头,“她自己要从家中偷跑出来,奔与我。这连私奔都不如,是她一厢情愿。这样的女子,搁在前朝,那是要浸猪笼的。都是一死,我也不是那么残忍不近人情,叫她死得不那么痛苦吧。”
萧玉琢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泰。
怎么他还觉得自己仁义良善么
李泰迎着萧玉琢的目光,脸色很诚挚,没有半分躲闪。
萧玉琢在他这样的目光之中,只觉坐立难安。
“经过了这么多事儿,我以为玉玉你不会再有妇人之仁了。”李泰说道。
萧玉琢呵的笑了一声,“大概我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妇人了。”
李泰闻言笑了笑,“你是妇人不假,但有些会毁了自己的假仁假义却要不得。”
萧玉琢憋了口气没做声。
他继续说道:“你可能想象我若放了萧十五娘,或者让她从我手中溜走,会是怎样的后果”
萧玉琢微微皱起眉头。
“她定会将你藏身在宛城的事情宣扬出去。不管有多少人会信她,但圣上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人,不论如何,都不会再放心的以为你是真的死了。还会容的你在宛城,将这些生意做大么”李泰问道。
萧玉琢垂下眼眸。
“唯有如今这样,才能给你留下喘息的机会,让你有时间丰满自己的羽翼。”李泰声音很平静。
平静的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萧玉琢抿了抿嘴唇,半晌都没有说话。
李泰笑了笑,“优柔寡断,可不像你。玉玉。”
“你真的杀了她”萧玉琢皱眉道。
李泰点头,“不信你可搜一搜,越王府不论哪里,你都可以进,可以看。玉玉,越王府没有你不能踏足的地方。”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深深望着萧玉琢,语气似乎格外认真。
萧玉琢心头一跳,不敢去看他太过幽深的目光。
“什么时候的事儿”
李泰闻言笑了起来,“既然她死,让你心绪不宁,关于这件事,玉玉还是不要多问了。难道你还想去祭奠她不成知道的越多。你心里越难以安定。”
萧玉琢微微皱眉,“我家大伯来宛城了。”
李泰略微一愣,“萧家大老爷”
萧家大老爷是萧十五娘的爹,他更是圣上面前的内阁大臣。
他来宛城,目的很可能不简单。
不单单是因为萧十五娘不见了。
若是萧十五娘的原因,他早该来了,不至于拖了一年才出现在宛城。
他出现的原因更有可能是圣上不放心了
“多谢玉玉来告诉我。”李泰对萧玉琢点了点头。
他略含笑意的脸,幽深的目光,叫萧玉琢视线相碰,心头就是猛地一跳。
她连忙起身,“你既知道了,我便不久留了。”
“你曾经也是在越王府住过那么一段时日的,怎么现在一点都不会想念么”李泰见她告辞。忽而说道。
萧玉琢微微皱眉,“不必想念。”
李泰笑了一声,“你对旁人有仁慈,哪怕她曾经算计你害你,恨着你。为何偏偏对我这般冷情玉玉,我对你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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