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琢面色有些尴尬,“你已经知道了”
她去长安就是为了见自己儿子的,如今在这小小驿馆之中,遇见了带着儿子的景延年,自然就不用在冒险去长安了。
白瞎他专门为掩护她而组建的商队。
梁生笑了笑,拱手道:“当恭喜娘子才是”
话还没说完,上房的门就被人一脚踢开。
竹香一惊,立时往门口蹿来。
屋里的几人纷纷抬头。
竹香都准备出拳了,瞧见门口立着的人,生生又把拳头收了回来。
梁生起身拱手。
萧玉琢微微皱眉。
景延年却抱着儿子,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往萧玉琢旁边一坐,微微一笑,“你们说,继续说。”
梁生垂眸不再说话。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很是奇怪。
竹香偷偷冲菊香挤了挤眼睛,菊香被她挤眉弄眼逗得绷不住偷笑。
萧玉琢一时间哭笑不得。
小小的重午被爹爹抱在怀里,瞧见娘亲,兴奋的“咿咿呀呀”。
萧玉琢这会儿哪还有说正事儿的心情,伸手将孩子从景延年怀中抱了过来。
小小的孩子,冲着她,咧嘴就笑了起来。
那眉眼,那高挺的鼻梁,和他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景延年抬起下巴,视线扫过梁生。
梁生垂眸,轻轻叹息。
“菊香,送送梁掌柜。”萧玉琢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戳了戳重午的小脸儿。
“不能这样,容易让孩子流口水的。”景延年低声说着,抬手亲昵的握住她的指尖。
梁生抬眼之时,恰看到景延年将她的手,包裹在他掌心之中。
他皱了皱眉,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关三一行,在驿馆里又耽搁了两日。
路差不多能行的时候,他叫众人整理行装,邀请景延年与他同行。
“宛城没有我长青幫自己的妓院,如今这醉乡楼也是不个不争气的,我得亲自去看看。”关三笑着拍了拍景延年的肩膀,“我这人旁的嗜好没有,就喜欢开妓院。这次我要亲自在宛城开个最大的妓院,越过长安的青楼去”
景延年闻言,未置一词。
萧玉琢却不屑的哼了一声。
关三冲她笑笑,“多谢玉娘子帮我说服修远,玉娘子和醉乡楼之间的那点儿不愉快,到了宛城,我必定好好问问水香,叫她给娘子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倒是不用了,只是”萧玉琢还没说完。
廊外站着的水香连忙谄笑着上前一步,“娘子真是宽宏大量,当初误会一场,是老奴失礼在先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娘子和三爷还能有这样的缘分”
水香说着,顺便又恭维了萧玉琢几句,便将话题岔了开。
待她停下话音的时候,关三爷已经被驿丞请走了。
“牛车平稳,待会儿收拾好行李,你就过来和我同坐。”景延年低头对萧玉琢说道。
萧玉琢轻哼一声,“我才不和你同坐。”
景延年皱眉,她已经转身而去。
驿馆的杂役帮忙套好马车,竹香和菊香将萧玉琢的行礼搬到车上。
萧玉琢正要说上车之时,竹香小声在她耳边道:“娘子,将军一直看着这边呢您真不去坐牛车么”
萧玉琢摇了摇头,“他是想叫我先低头,承认自己得依附着他。我才不去坐他的牛车。”
“那娘子不将小郎君抱过来么小郎君定喜欢和娘子在一起。”菊香在一旁说道。
萧玉琢望了眼那辆宽大的牛车,垂了垂眼睛,“牛车平稳。到宛城以后,相见的时候还多。”
萧玉琢上了马车。
一行人缓缓上路。
都是去往宛城的,回去宛城这队伍,可比出宛城那商队气势多了。
连景延年那牛车旁边,都多了好多长青幫的护卫。
关三爷对他这新晋的副幫主,倒是照顾得很。
车马缓缓驶离内乡驿馆。
行进了大约有半个多时辰。
萧玉琢那马车的马儿却有些不对劲了。
那马不停的喷着响鼻,像是想打喷嚏却打不出一般。
车夫扬鞭抽在它身上,它倒像是吃醉了,有些晃晃悠悠。
“是雨后道路不平整么怎的这般颠簸”竹香刚问出口,正要掀开帘子往外看。
那马儿像是被车夫的催促给惹恼了,突然扬蹄狂奔起来。
萧玉琢乘坐的马车前头,还有车马,那马儿疯了一样横冲直撞。
叫整个车马队伍都是一阵的兵荒马乱。
马儿拖着车厢,冲出重围,想着一旁的岔路狂奔而去。
萧玉琢和两个丫鬟在马车里。被颠的晕头转向。
马车车厢乱晃,萧玉琢脑袋磕在车厢板上,几乎把她给磕懵了。
“怎么回事”竹香厉声问道,“你会不会驾车”
车夫在外头,声音惊慌失措,“禀娘子知道,这马惊了它不停使唤了”
车夫怪叫一声,道上有个陡弯,车夫被甩下马车。
车厢猛的一歪,将要翻倒。
萧玉琢和两个丫鬟不由惊呼出声。
好在马车晃了晃,绕过了那陡弯,又落在地上。
继续被那受了惊的马,拖着向前狂奔。
“车夫都不在了,马也疯了,这可怎么办”竹香惊道。
菊香往外看了一眼,“有人已经追过来了,只要能斩断套马的缰绳”
“你扶好娘子,我去”竹香撸起袖子,踹开马车门,跳到车辕上。
那马果然疯的厉害,根本不管前头道路怎样,一个劲儿的往前跑。
这是条岔路,再往前就没有路了。
到了崎岖不平的地方,马车定然要翻
她会武艺还好,娘子和菊香岂不危险
竹香摸出防身的利刃,斩在绳上。
马又跑又跳,她手中利刃一歪,险些砍在自己手上,马扬蹄而起。
竹香又险些被掀翻在车底下。
“竹香小心”萧玉琢惊呼一声。
那马猛的一转弯。
竹香半边身子都被甩到了马车外头。
若不是她一只手死死的扒在车辕上,她就要被甩下车去。
正在危急的关头,忽见一个身影从后头如电光一般一闪而过。
他冲到那疯马前头。
竹香惊呼,“要撞上了”
却听一击重拳
那马长嘶一声,踉跄停了下来。
马车由着惯性往前撞去。
前头那人却以双臂之力,推住那疯马,挡住了往前冲的马车。
吱吱嘎嘎一阵响马车终于彻底停下。
竹香拍着心口,松下了提着的气。
那马踉跄几下,噗通一声倒地不起。
“将军”竹香瞧见挡在疯马前头的人,抹了把额上冷汗。
萧玉琢和菊香挽着手,都苍白着一张脸,从几乎要散架的车厢里爬了出来。
景延年黑着脸,飞身上前,将萧玉琢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萧玉琢觉得自己并没有怕的要死,可手脚却止不住的在抖。
“不怕,我在这里。”景延年轻抚着她的脊背说道。
萧玉琢深吸了口气,自己站稳,抬眼看着景延年,“谢谢”却卡在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说不出口。
景延年也垂眸看着她。
若这会儿他说上一句,“叫你坐牛车,不坐,遇险了吧”
萧玉琢觉得自己一定会窘到地缝里去。
可他沉沉的眼眸之中,却只有浓浓的关切担忧,似乎已经忘了责备。
这疯马冲出来的距离不近,景延年追在最前头,后头的人尚未赶到。
萧玉琢倚靠在他怀中,站在路边等待。
菊香却是手软脚软的走到那疯马旁边,蹲下身来,皱眉细细检查着什么。
关三爷派来的车马追过来的时候,菊香却脸色凝重的来到萧玉琢身边,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
景延年侧脸看菊香,“你再说一遍”
不知道他是没听清,还是怎的。
菊香皱眉,垂首道:“这马是被人喂食了许多麻黄,才突然发疯的。”
景延年脸色黑沉,扶在萧玉琢肩头的手都不由微微收紧。
他紧抿的唇,显示了他此刻的怒气。
萧玉琢也心下狐疑,在这半道儿上是谁想要害她
坐上了关三爷派来的马车,一行人回到车马队伍之中。
景延年看了萧玉琢一眼,“坐着别动。”
他提步下车,去同关三爷要求,返回驿馆,不查出是何人使坏,绝不上路。
关三爷佩服他功夫,也给他这副幫主的面子。
且他大概也觉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有人敢动这种手脚,实在是太不把他关三给放在眼里了。
一行又浩浩荡荡的回了内乡县驿馆之中。
倒是把那驿丞给吓坏了。
“可可是某那里做的不周”驿丞小心翼翼的打听。
知道副幫主夫人的马车出了事儿,可把他吓坏了。
连忙寻到景延年面前,“副幫主啊,某真的不知道此事啊,某与此事无关某以性命起誓”
“把驿馆之中喂马之人,都叫来。”景延年要亲自询问此事。
他去清查喂马,套马之人,亲自见过那些个杂役。
大有不查清楚此事,决不罢休之意。
萧玉琢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在上房坐了一会儿,心情已然平静下来。
菊香被竹香扶着,脸色还有些不好。
听闻隔壁传来孩子的哭声,萧玉琢连忙就去了景延年的屋子。
只有那小妇人一个在,她正在给小重午换尿布。
萧玉琢上前微微一笑,“让我来吧。”
那小妇人一惊,“娘子,这种事叫婢子来就成”
萧玉琢微微一笑,动作却熟稔得很。
那小妇人看得一愣,“娘子像做惯了此事似的。”
“可不是做惯了么”萧玉琢微微一笑。
“娘子既如此爱惜孩子,身边有许多丫鬟仆婢,却愿意亲手做这繁琐拉杂之事,可见是有慈母心肠的,为何要和将军如此生分呢叫将军和这小小孩儿都受分离之苦”小妇人狐疑问道。
萧玉琢眼眸深深的叹了一声,抬眼认真看着那小妇人道:“我绝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个受苦,孩子哭的时候,我的心里亦是难受。可我不想过仰人鼻息的日子,日日都生活在旁人的压迫控制之下。这种没有自由的生活,就如同没有空气,没有阳光一样。”
“没有空气阳光那人还能活么”小妇人懵懂。
萧玉琢笑了笑,“你说得对,人不能活。所以生活在旁人控制下的人,也不能活。”
小妇人狐疑的摇头,“一代代的人,不都是这么过来了您身份尊贵,还觉得不能活,那婢子们岂不是更”
萧玉琢点点头,“对,哪里有不人道的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只是你们身体里的那种反抗情绪,还没有觉醒罢了。”
小妇人看着她的眼神。像看着怪物一般。
她全完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萧玉琢轻叹一声,三年一个代沟,这隔了几千年,甚至隔着一个空间的代沟,还真不是一般的深。
她已经尽力叫自己适应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了。
可是大约是以往压抑的久了,如今被圣上逼到绝境,这情绪爆发出来,就不可抑制。
萧玉琢笑笑,不再说下去,她拿了勺子,一勺勺喂着小重午吃奶。
小重午刚吃饱,正伏在她肩头打着饱嗝。
萧玉琢听闻道廊间传来的脚步声。
她又轻抚了抚小重午的背,恋恋不舍的将他交给小妇人。
她提步向外走,在廊间。迎面和景延年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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