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都是明夫人在负责。她的母亲其实就是一名女先生,专程给未出阁的小姐们授课,她若是没有嫁到明氏这样的大家族,应该也会成为一名女先生。
前几日,明子真的妹妹明宁蓉远嫁滇南梅氏,明夫人身子不好,受不住舟车劳顿,便只有明子真一人前往送亲。
若是有办法,谁会愿意将自己的女儿远嫁?但明氏出了这样的事,她还有别的选择吗?虽然滇南梅氏是个小家族,但好在清清白白的。况且梅氏的少爷早年间就爱慕明宁蓉,只是当年来明氏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明夫人瞧不上他。
但如今落了难,才知道谁是真心的。
将女儿送走之后,明夫人哭了一场。儿女都不在身边的日子,她时常想起明兆。
明兆做的事情儿女不知道,但她作为枕边人,多少能猜到。她其实也规劝过,可明兆不听她的,她能怎么办?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听说了秦氏夫人的事,又觉得秦夫人和自己很像。
她们都没有做过错事,可多少也帮着隐瞒了,算是帮凶。
秦夫人死了,她还活着。
有时候她也觉得羞愧,觉得自己或许应该一死了之,可后来她又慢慢地安慰着自己,她活着,好好办这个书院,将没钱念书的孩子都收留起来,好好照顾,也算是赎罪了。
这个书院从一开始修,就是她在负责,这也是她的全部寄托。
她每日都要去看看这书院。
今日不知怎么的,天刚亮她就醒了,心里总是不安,总是担心那书院出什么事,还来不及吃早膳,她就慌慌忙忙地跑去了书院。站在门口轻轻地抚摸着书院的大门,心里依然没有安心。
“明夫人。”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明夫人回头,看到了那个浑身血污的少年。
明夫人一下怔住。
少年脸上全是厌恶,冷笑着说:“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你们明氏做了那么多恶,现在把手洗干净了,就可以这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心安理得地继续装好人吗?”
明夫人张口,正要说话,少年就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没有时间听你的临终遗言,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我不允许你长命百岁地装好人,你今天就应该为你们明氏赎罪。对了,还有你的一对儿女,他们现在不在,但没有关系,我很快就会去找他们的。你们都死了,明氏的债,也就还清了。”
说完这话,少年的掌心之中就燃起了一团飞火,他轻松地将飞火往前一抛,那一小团火焰在碰到书院的屋顶时,突然就迅速蔓延开,就像是一条火龙,只在瞬间就将整个书院包围。
这一切发生地实在是太快,明夫人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在瞬间,眼前便一片火海。她呆愣了半晌,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在少年说出了第一句话,她激动地大声喊道:“不……不!不要!你是谁!你做什么!不要烧!赶紧灭火!”
可是那大火不会听明夫人的话,她越是痛苦,那火就烧得越是旺盛,她疯了一样到处乱窜,喊着人救火,但不知为何,就是没有一个人出现。
明夫人的惊恐和绝望让少年感到很愉快,他不由地发出痛快的笑声,饶有兴味地看着明夫人的崩溃。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救火啊!”明夫人哭得喉咙已经彻底破裂了,但还是没有一个人来,那火越来越大,她的哭声却越来越小。
直到火烧到最旺的时候,她的哭声突然停住了。
那一团火在她的眼里燃烧着,像是抽走了她所有的灵魂,而后,她神情木然,一步步地走进了那一团大火之中,没有回头。
身后,是少年抑制不住的大笑。
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淄洲秦氏了,大部分弟子和奴仆都散去以后,留下来的几人,都被薄氏收留了。
秦温玉也被带到了薄氏。
之前冉凌霄说过他活不了多久,可谁都没有想到,他居然撑到了如今。但对他来说,活着其实是一种煎熬,每一次呼吸他都要忍受五脏六腑衰竭给他带来的巨大痛苦。
但薄阳炎对他倒算是仁至义尽,请了最好的大夫给他控制着病情,用药缓解他的痛苦,让他陷入昏迷,在昏迷之中他就感觉不到痛。
只有很少的时候,他会醒来。但凡是醒着,他身上就没有一处不痛。若只是痛,也就算了,更严重的是,他很难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由人伺候。
他活得已经没有任何尊严可以谈了。
但奇怪的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之中,他的心反倒是慢慢平静了。他之前并没有因为自己对妻子的欺骗而感到愧疚过,但受着这样的痛时,他倒是想起了她,慢慢明白了自己对她的伤害,知道自己是怎么样一个混蛋。
但他这个混蛋,也没有多少时日可以活。他感觉到自己这几日自己的精神要好了些,醒着的时候,也稍微能抑制身体的疼痛。
但其实他自己有感觉,这不过是回光返照,他已经不可能撑下去了。
他倒是想死,死之前,他最后想看一眼他的孩子,然后干干净净、干脆利落地去死,再也不要受这份罪。
还未到子夜,他就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一睁眼身体的痛楚就开始了对他的折磨。
可这一夜,是他的最后一夜,他没有什么不能忍的。于是他用力极大的意志力支撑着自己慢慢爬起来,摸索着给自己穿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好不容易穿好衣裳,他已经满脑袋都是冷汗。
但好歹他还是将自己收拾体面了,他虚弱痛苦地喘息着,低声喊道:“来人……”
桌边有了点响动,他转头看向桌边,瞧见个穿白衣裳的人,不知何时坐在烛台的背后,他根本没有发现。
秦温玉被吓了一跳,险些又跌回了床。
薄阳炎给他安排了一个贴身伺候的奴仆,但大多数情况,那个奴仆都是睡在外间的,什么时候这样进了屋看着他……实在是有些怪异。
但定睛一瞧,看到了一张异常苍白漂亮的脸。
“陆……陆湘……”秦温玉虚弱地道,“你……你什么时候……”
“我不是陆湘,不过也无所谓。”少年微笑看着他,说,“很早就来了,一直在看着你。你这副样子可真好看,再看几个时辰我都有兴致。”
秦温玉小声道:“你……你……”
少年笑盈盈地说:“还是冉小姐有手段,这样的好主意,怕是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到。”
秦温玉什么都不明白,但他莫名感觉到了恐惧,他艰难地张开嘴,道:“你……你要……”
少年的身影像是鬼魅一样瞬间移到了秦温玉的身旁,他快速地打断了秦温玉的话:“你快要死了,是吗?既然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这么拼命地把自己收拾好?”
gu903();秦温玉身体不停地发颤,根本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