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睡觉,也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窝坐在床上。
窗外的月光倾泻下来,洒在雪兰身上,洒在她漆黑的长发上,像蒙上了一层浅淡的昏黄的薄纱。这月光如此凄冷,冷得人的心都跟着发凉了。
雪兰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忽然脸颊一凉,竟然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她伸手擦了擦,结果越擦越多,最后她用袖子挡在面前,低低地呜咽了起来。
她曾经说过自己已经练成了‘唾面自干’的绝技,哪怕再被痛骂,也不会被打击到,可是她错了,她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更没有足够宽大的胸怀去无视这一切的痛骂。相反,她只是在别人面前强撑着笑容,然后一个人的时候就忍不住了。
‘噔噔’,黑夜里,房门突然响了。
雪兰茫然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向门口。
房门被推开了,披着一条毯子的李氏走进来,她穿的是睡衣,像是睡下了又起身的。
她一走近雪兰,就看到了黑影里,坐在床上哭得满脸是泪的小女儿。
李氏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默默地坐下来,抬起一只胳膊搂住了她。
“我就奇怪,自己总也睡不着,原来是我的五姐还没睡啊。”她轻声说,“别哭了,我的五姐是好样的,遇到了事情不会哭。”
谁知不安慰还好,李氏温柔的安慰声反倒是冲破了堤坝的洪流。
雪兰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这么委屈,她怔怔地落泪,怎么也停不下,不一会儿她面前的被子就被哭湿了,连李氏的衣襟也被擦湿了。
李氏摸着抽泣打嗝的女儿说:“你还记得上次,我被人骂是婊|子的事情吗?”
雪兰愣了愣,抬头看她,月光下,李氏的表情昏暗模糊,可是她的声音却坚定而清晰。
“那是我最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如果可以,我真想把那些旧事都带进坟里,可谁叫我命苦呢,难道是我想落在那种地方的吗?我真想问问老天爷,这个世上的人为什么都那么无情。我北上演唱的时候,他们还夸我是巾帼英雄,促成了国家统一,可是转眼间就骂我出身下贱,我甚至后悔去北方演唱了,如果我没去,就没人知道我的过去,也没人知道我当过婊|子了。可是就算死命盖着不承认,难道就能掩盖一辈子了吗?发生过就是发生过,由不得你不承认。”
李氏说着说着,也落下泪来,她摸着雪兰的脸说:“那天你告诉我,你说‘纸上的人始终是纸上的,不及现实中的人半分重’,还说‘钱和名都是虚的,人不能活在别人的嘴巴中,那样的人早就迷失在了声望等外物里,只有亲朋才是最重要的人’,这些话你都是随便说说骗我的吗?”
“不是,不是……”雪兰抽泣着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李氏又问:“那你是后悔了,后悔写了这么多的故事。”
雪兰呆呆地望着李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摇着头,大声说:“不后悔!我不后悔!”
“傻孩子,那你还哭什么呢?”
“呜呜……我不后悔!我不后悔!”
这一夜,雪兰窝在李氏身边睡了,这些日子虽然过得不好,但她睡得十分安心。
她的《大国崛起》也许触及到了某些集团的利益,也许影响到了某些人升官发财,还也许让一些人丢了面子。但无论如何,这些人不想让她好过,所以她就成了被攻击的那个人。她一个人没有办法跟这么多人斗嘴,更没有办法反抗一堆上层建筑的人,所以她只能认栽。
但是她不后悔,就像她在决定写《大国崛起》时所决定的那样,她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就算全世界都说她错了,都反对她,她也不后悔,因为她轰轰烈烈地活过,她的生命因努力绽放而精彩,所以永不后悔。
世界的构成太复杂了,没有什么是对,也没有什么是错,雪兰不会坚定的认为自己的观点就一定正确,因为哪怕牛顿三大定律在一定条件下都是错的,所以这个世上没有永恒的真理。
这个世上存在的,只有永恒向真理迈进的人,这样的人,哪怕是说错了,做错了,他也是对的。因为他用一往无前的决心向真理奋斗了,这样的人是勇士,是先锋,是披荆斩棘创造道路的人。这样的人,就算不去认同他的观点,也要为他的勇气竖起大拇指。
至于那些恶意诽谤她的人,因为再也找不出其他办法来往她身上泼脏水了,只得无可奈何地从她的私生活上污蔑她,她要是因为这些人渣的行径而难过,那就遂了他们的心意了,所以她不会再为这样的事情而哭泣了。
既然不曾后悔自己做过的事,那就勇敢面对吧,因为除了纸上的人生,她现实中的人生也同样丰富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