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贤弟,我想家了。”
一个已经连考了三年,都未曾中过进士,却又不甘心就此打道回府,在国子监中读了九年书,即将参考第四年的举人抹了抹眼角,轻声开口。
“刘兄,你放心,你今科肯定能中的!”
“不管中不中,我也决定,考完便启程回家,若能高中,便是衣锦还乡,若不能,便回去陪伴娘子孩儿,安生度日。”
那老举人望着夏景昀的方向,“想我离家之时,孩儿尚在襁褓,如今怕是已如小大人一般了。”
旁边的年轻举人本无法感同身受,但听了夏景昀的诗,却莫名觉得心头黯然,仿佛瞧见了老举人的娘子那份曾经的坚定和如今的后悔,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思朝坐在房中,看着秦玉文,“秦兄,如何?”
秦玉文瘪了瘪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这些东西没兴趣。”
秦思朝不以为意,点了点头,“的确,以伱之出身,倒也确实极难对此句感同身受。”
秦玉文扭头,“你这是在夸你自己?”
秦思朝一愣,旋即苦笑拱手,“秦兄之见地,实在犀利,连在下自己都没能发现的小心思,居然被你一语道破。惭愧!”
“行了行了,明明可以在中京城横着走,却偏偏这幅泥菩萨的样子,真是服了你了。”
秦思朝自嘲一笑,也没开口反驳。
“悔教夫婿觅封侯。小盘,你还觉得夏公子徒有其表,粗俗不堪吗?”
房中的女子看着侍女,笑意嫣然。
侍女哼了一声,“小姐,他一个男人,怎生对这闺怨这般清楚,你瞧他那样子,定不知祸害了多少女子!”
女子瞪了她一眼,“休要在背后妄言人过,夏公子与云梦苏家那位洞庭明珠之事,这些日子在中京城已有传闻,你这般言说,实属不该。”
侍女连忙吐了吐舌头,乖乖认错。
“忽见陌上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好句!好句啊!”
国子监老教授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这个泗水州的解元了。
方才初见,只觉其风姿俊逸,彬彬有礼,颇有古君子之风。
但双方见礼之时,又言行粗鄙,实像纨绔跋扈之属。
可这一首诗朝面前一摆,他怎么能昧着良心说这人没有真才实学呢?
这真才实学可大了去了啊!
他缓缓道:“数十年前,国朝有倾覆之危,老军神横空出世,扫荡六合,那时国朝犹重军功,无数热血男儿为了一个封候拜将的梦想,奔赴沙场。夏小友此句,让老夫忍不住想起了当年之事。”
众人安静地听着,许多人都从未听闻过这一段历史。
“说远了。说回这首诗,开篇以一个不曾知愁的女子形象展开,春日、凝妆、登楼,将一个快乐的女子形象和气氛写得十分之好,老夫当时听完也以为会有偏题之嫌。想必诸位也一样吧?”
众人呵呵一笑。
“但这第三句,实在经典。尤其那个忽字,堪称绝妙。陌上杨柳,这等寻常景象,为何会是忽见呢?就如老夫先前所说,这女子定然是十分支持丈夫去建功立业的,心底也是坚定,故而不受其扰。但就在这春光烂漫,自己韶华正盛之际,却忽地感觉到了寂寞孤独之意。这闺怨在何处?就在这字里行间啊!于是顺理成章地生出那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忧愁。妙极,妙极!”
他环顾一圈,“老夫以为,此轮,当以泗水州胜,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齐齐摇头,就连广陵州众人都没脸皮提出反对。
泗水州众人登时欢呼,一扫先前连败的颓丧,衬托得广陵州的人有些垂头丧气。
白云边哼了一声,跟这狗东西比诗,那简直就是自取其辱,早就预料到了的事。
他身边的云梦州教谕侧过身子,小声道:“乐仙啊,你当初不愿去挑战泗水州,是不是就是怕这个?”
白云边嘴角一抽,嘴硬道:“怎么可能!我只是不愿意趁人之危!回头我就去挑战他!”
云梦州教谕连忙按了按他的手臂,“我就那么一说,我就那么一说。”
石子贤坐在位置上,脸色还算平静。
对于夏景昀的诗才他们早有准备,这一轮本身也是他们事先分析认为最有可能出问题的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