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慕仰头,眼巴巴看过来,小声喊爷爷。
贺老头没吭声,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低头捣鼓了一会,又吩咐道:“陆平,你去隔壁屋里,把昨天喝剩下的那几个健力宝易拉罐拿过来,我有用。”
陆平眼睛亮了,连声答应:“哎!我这就去拿!”
陆平急急忙忙起身出去,在门口的时候差点撞到人,笑着道:“抱歉,抱歉,先让我一下!”
雷爸爸让开一些,等他出去之后,又走进来围着一老一少转了两圈,最后靠近白子慕那边,低声哄道:“子慕啊,昨天那个印章你还记得吗?雷爸爸找了一天了,床上、床底下翻遍了都没找到……你把它藏哪儿啦?”
他可太揪心了,这金疙瘩一样贵的东西,他找到的时候胆战心惊,找不到的时候更是提心吊胆,生怕丢了啊。
白子慕一心在看自己的天蚕宝甲,雷爸爸问了两遍小孩才听见,仰头道:“不能告诉雷爸爸。”
雷爸爸:“??”
“这是我和哥哥的秘密。”
雷爸爸哄了一中午,小孩都摇头,再问就躲在贺老头身边,寻求保护。
贺老头手里拿着剪刀,忙抬高了手,一边护着小孩一边道:“小雷,你就别问了,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哄孩子玩的东西,随便他弄哪里去吧。”
陆平已经拿了易拉罐过来,贺老头吩咐他打下手,帮着打磨去颜料,露出银白泛光的罐身,裁剪成大小均匀的鳞形小薄片,陆平全都照做,其间几次紧张地用手抚了抚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不像是一个已成名的宝华银楼大师傅,而像是一个努力在老师面前好好表现的小学徒。
第75章天蚕宝甲
贺老头嘴里一边嫌弃铜丝太粗不韧,一边手里来回搅缠,借了一个木框随意当作架子,把手里的金属丝绕在上面,一时半会看不出什么形状,等到丝线多一些之后,阳光照射过来,能看到泛起深浅不同的光泽,模糊可见一只兽形。
白子慕看见了,伸手想摸。
贺老头握着他小手,挪到一边叮嘱道:“子慕,这个可不能摸啊,你手太嫩,这金属丝又这么细,碰一下要出血口子。”
白子慕收回手,但是看到贺老头自己手指灵活地穿梭在丝线中时,又疑惑了,小孩还记得他的话,不敢去碰那些金属细丝,就伸手摸了摸老人的手:“爷爷的手没事。”
贺老头笑道:“爷爷的手当然没事了,你瞧。”他翻过来给小朋友看,“这么多茧子哪。”
白子慕碰了一下,低声问:“爷爷,什么是茧子?”
“唔,就是,干活干多了就有了,你不用知道这个,以后爷爷疼你,你不用干这些,读读书写写字就行啦……”贺老头一边忙碌一边跟小朋友说话,两边都不耽误。
陆平在一旁听得很有感触:“师父说得对。”
贺老头看他一眼,问:“你家里那个孩子,今年该上初中了吧?”
陆平挺高兴,点头道:“对对,您老人家还记得他呀。”
“怎么不记得,依你的性子一定照顾得很好,孩子在家都不怎么干活吧?”
“那倒没有,我怕他以后不习惯,在家天天让他干活。”
“……”
贺老头用的手法叫金筐宝钿,手法古早,有正式名字的时候大约要追溯到唐代。这手艺是宫廷技艺,极少外传,即便偶有出现也大多为炫技之作,贺老头今天手痒,难得白子慕跟他要个什么东西,特意用了最拿手的技法。
他先用金属细丝绕成边框,后又让陆平把那些打磨好的易拉罐鳞片拿来,缠绕镶嵌,层层叠叠,用手编织。
白子慕看不懂,但瞧着爷爷一双粗糙的大手略微抬了抬手指头,立刻就变化了一种花丝,银白的小鳞甲哗啦啦跟随起伏,小嘴微微张开都未曾发觉,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素丝为界,反转花丝做了底纹,后又用了拱丝把那些薄片小鳞甲支撑住,很快就编制成一件银光闪闪的“宝甲”。
他招手让白子慕过来,对他道:“看好了啊。”
白子慕高高兴兴站在那看,就瞧见贺老头拿了把水果刀来,干脆利落地砍了两下。
白子慕:“!!”
贺老头把水果刀放下,拿起那件小宝甲,抖了抖,纹丝未坏,给小孩炫耀完了之后,这才给他换上。
白子慕伸手摸了一下,还在震惊:“爷爷,它好软呀。”
贺老头心里得意,但嘴上依旧道:“那当然,要不然怎么叫‘天蚕宝甲’,又贴身又软才行!”
看起来冷硬的金属丝和细小鳞片,完全没有影响小宝甲的柔软,即便是一个孩子穿着躺卧翻滚,也不会碰伤。这也是贺老头最得意之处,以往匠人做的都是饰品,而他做出的东西不同,除了装饰性,若是他想,使用功能也能兼顾。
贺老头又对他道:“子慕,挺胸抬头!”
白子慕站在那,努力挺起胸脯,像个骄傲的小将军。
贺老头乐了,道:“对,就这样,进里屋去,那边有个镜子,你转着照照看。”
白子慕绷着身体,同手同脚走进去了,过了一小会小朋友就从里面跑出来,小卷毛都开心得飞起来,蹦蹦跳跳牵着老人的手要他进去一起看:“爷爷,我胸口有只小老虎呀!”
贺老头心知肚明,但还是跟他进去瞧了下。
镜子前,小朋友得意地转来转去,他身上的小鳞甲大小不一,最小的不过米粒大小,大一些的也不过鱼鳞大,此刻驯服地贴在他身上,随着转动而泛出深浅不同的光泽来,侧面向左,隐约可见到一只侧卧的老虎,侧面向右,则是猛虎回首,威风凛凛。
白子慕可太喜欢这件天蚕宝甲了。
爱惜地摸了又摸,都不舍得脱下来。
贺老头也不吭声,就在那看着小孩,满眼都是笑意。
陆平在一旁夸道:“师父您这手艺就是不一样,咱们宝华银楼的老师傅至今还念叨呢,哪怕给了同样重量的金银,也打不出您这样富贵的效果。”
贺老头道:“我做这个又不是为了卖钱。”他就是觉得好看,瞧见漂亮的金属细丝薄片,就想捣鼓成什么物件摆着,光是这样就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