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两人共骑一马,虽然赶着点燃烽火,情况也很紧急,到底是春光明媚少年时。白东修记得当年自己坐在后面,看云儿俊挺的身姿,满心的欢欣,一路的春风,一路的笑语,马蹄声也特别轻疾。多少次心中渴望,甚至在睡梦中也经常梦到,可以和云儿再共骑一马,骋驰在原野上,看星星看月亮。现在终于再共骑一马了,却是云儿沉重的身子,自己的内心焦虑万分这种情况。不由感叹世事多变,不能尽如人意。

放马狂奔了一阵,侧耳听见人声渐远,慢慢的,四周一片寂静。

“云?云?”

怀中的人,软绵绵,全无知觉。白东修慌忙下马,将吕云抱下马,平放在麦地上。

这时候,暮色四合,一只乌鸦“呀”地一声低低地斜飞掠走,声音粗历凄凉。

暮霭中吕云的俏脸,苍白得透明起来,隐隐泛着青光。白东修心里一沉,暗叫不好。再伸手一摸云的手,冰凉。白东修的心更凉下去。

赶紧掏出针,扎在两枝弩周围,将穴道封住。轻轻撕开衣服,在弩扎进肉的部位,伤口呈现出一大片紫色。白东修倒抽一口冷气,一下子瘫跌在地:我居然没有想到,他们会用毒!

云儿的身手确实是他们深深忌怕的,但堂堂王宫的连弩营用毒?!

性子敦厚的白东修,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一直忠心伺奉的世孙邸下,居然用如此阴毒招数对付我的云儿?如果,这次不是我在云儿身边,亲眼看见,云儿他遭受什么,恐怕我永远也也不会相信,也不会知道。心中悲愤无比。

云儿他的身子抗毒能力一向比我还强,是什么毒,这样霸道毒辣,不到一个时辰已令他昏迷不醒?

什么毒会呈紫色?

白东修脑海中在他所学的医学典籍中飞速搜索。

没有。自然界的动、植物,没有一种毒物,是紫色的。

难道世孙邸下知道我定会帮云儿解毒,用了我解不了的毒?对我的所学所长了如指掌,对云儿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再对症下毒……白东修突然脑中一闪,恐怖的念头令他自动刹停,不敢再深思下去,思绪又转到云儿怎么办上面去。

第9章

所谓关心则乱,当初白东修能够一眼看出娘娘中毒的原因,镇定自若地替娘娘治病,现在却方寸大乱,根本无从着手,怎么救吕云。回萨摩家?智善小姐的医术?不行,还不及我。去求世孙邸下?施毒者必有解药,世孙邸下对云儿恨之入骨,杀父之仇,怎肯轻易拿出解药?我带上云儿去不是自投罗网?不带上云儿扣留起我,无法呆在云儿身边,云儿也是死路一条。

白东修彷徨无计。

吕云似乎已等不及救,气息越来越弱,嘴角开始溢出黑色的血,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逝。

“云啊,云啊,醒醒,”白东修的声音,已控制不住,带有哭腔。

“云啊,云啊~你黑纱烛笼有解毒良方吗?”

没错,黑纱烛笼,唯一的希望是黑纱烛笼,这个白东修平时恨之入骨、怨之入心的组织,夺去大炮队长、林秀雄教官、世子邸下、剑仙师父的组织,最主要的,自我身边夺去云的组织,现在,唯有它可以救云。这真是莫大的讽刺,这个我一心希望它遭解散的组织,现在却成了我的救命稻草,这么真挚地、迫切地希望它存在着。

白东修打定主意,将吕云又抱上马,认了方向,策马往人烟灯光而去。

怀中的吕云却在挣扎,“白东修。”

“云,你坚持一下。”

“东修,”吕云声音微弱,“黑纱……已解散了。”

什么黑纱白纱,杀手组织不杀手组织的,这些已经无关紧要,最要紧的是,只要他们能够救你,只要他们能够救我的云儿,我,白东修,就是跪着三天三夜,磕成千上万个头,怎么哀求他们也行。

吕云依然挣扎,越挣扎,身子越往下坠,“我不再是天主,不回去。”

白东修不作声,只是更紧地抱住吕云,不让他坠马。

“把我放下。”吕云吐出两口血。白东修心里一急,勒停马,捧起吕云的脸,吕云的嘴唇已经乌黑,额上覆发下细长的眸子,漆黑一点,闪出幽光:“东修,拜托!”

吕云的这一句话,似曾相识,令白东修如雷轰顶。白色的菜花地里,自己背着受伤的智善小姐,心急火撩地奔跑。“把我放下吧,让我回去吧,拜托!”智善小姐哀求。当时自己就停下脚步,回身折回小树林,成全了智善小姐。

你们两个人,何其相似啊!怪不得我当初会喜欢上智善小姐。想起自己当初的种种花痴行径,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我居然为了追寻云儿的影子去追求智善小姐。白东修心里一阵苦笑。可是你,云儿,又不是智善小姐,现在我绝对不会听从你的话,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的。

白东修腿里用力,一夹马,继续策马飞奔。正跑着,肋下突然一麻,手臂无力,怀中的吕云一头栽下马去。

吕云确实不是智善小姐,黑纱烛笼的天主,绝世的容颜,绝世的武功,绝世的聪明,既便中毒已深,命在垂危,一心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岂能任由白东修破坏自己的决定?

一杖细针,悄然扎进白东修肋下,这耗尽了吕云的最后一点力气。

当白东修扶起他时,他已游息若丝:“从以前开始,就想死在一个人手上,就是死在你东修的手中,呵,没有成功。”

白东修将吕云紧紧地抱在怀中,滚滚热泪滴落在吕云的脸上。

吕云断断续续:“等到了阴曹地府,对邸下,对剑仙,低下头颅,跪下双膝。别为了我这种家伙,而伤心一生。谢谢你,东修呀。”

“云儿,不要死云儿。……云儿,云儿!”

“云儿你不要死!”

“云呐,云呐”

白东修撕声裂肺、仰天长叫,抱着吕云痛不欲生。

第10章

10

田野上,白东修抱着吕云,痛哭不已。哭得晕厥过去,醒来再哭,再哭得晕厥过去。

如果说第一次失去吕云,令白东修摧肝裂心、痛不欲生的话,那么第二次失去吕云,痛苦的感觉依然如狂潮袭来,甚至更甚。因为第一次,可以说完全是种意外,可以说其实白东修原本自己也打算殉情,打算死在吕云的手上,只是没有想到吕云比他更绝决。

而第二次,白东修以为自己失而复得,正处于失而复得的欣喜之中,正在庆幸自己可以纠正对吕云所犯下的错误,正充满希望和憧憬的时候,才发现,残酷的命运依然将他的愿望击得碎粉。

他终于品尝到吕云遭受的是怎么样的一种打击,体会到令吕云走上绝路的那种绝望。

白东修从来不相信“命运”这种鬼话,认为是吕云为离开自己而找的借口,或者,是吕云软弱的表现。白东修突破了自己身体的缺陷,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从而强悍地认为自己可以替吕云扛起他的命运。结果,现在才发现,不尽尽有所谓的“命运”,而且,他对自己的命运亦无能为力。

我的命运就是要如此这般反反复复失去云儿?我最深爱、最珍惜、最宝贵的人?

要说吕云在做无间道,孤独隐忍。白东修他一次又一次失去吕云,似在无间地狱中来来去去,永远不得超生,同样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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