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盐每逢放月假,在办公室里等爸爸一起回家,总能遇到盛吉安。有时候她题不会,盛也会耐心跟她讲。
为了还报,她才时不时从家里带点什么给他。
有回她多带了份腊肉香肠,特地跑过去问孙施惠吃不吃,不等他作答,他身边那几个玩得好的就一抢而空。
而汪盐远远看过,孙施惠压根没动一筷子。吃干净他的餐盘,起身就走了。
年轻人,血气方刚,一言不合就又杠上了。
“滴”地一声。
一时间,人声和锅里的沸腾一齐熄掉了。
是电磁炉的按钮,汪敏行调错键了,揿了个计时的,时间到了,可不就停了。
陈茵面上不打紧,叫老汪重新按一下。心里却起了盘算,真正眼见为实,多少回听老汪说,孙家那小子脾气不好,和盐盐时常干仗。
今天算是领教了,原来是这样的仗。
“老汪,冻豆腐下了没?”陈茵幽幽沉寂好久,才继续开场。
汪敏行这才想起妻子最爱吃的冻豆腐。冬天时候,他买回来的豆腐从来不上冰箱,挂在阳台上冻一晚,准保结结实实。
“我去拿。”
陈茵享受着丈夫这样人前人后的殷勤,这也是她嫁给这个男人最大的乐趣。
“施惠,你吃呀。盐盐不吃拉倒,待会让你老师给她做那个咸菜汤呢,他们爷俩一个鬼脾气,口味也一样的刁钻。过年,她大舅舅家年年送那个咸板鸭,咸嘛咸得要死,他们爷俩就是爱吃呢。”
经由汪盐提醒,陈茵当真把桌上用不到的筷子做公筷。给孙施惠夹了满满当当一碗肉。
趁着锅里捞出些,松动了,汪敏行把切好的冻豆腐投进去。还问妻子,要不要剁椒。
陈茵摇摇头,等老汪和施惠碰杯的空档,聊到了他们的过去,“我和你老师相亲头一面,他全程爱搭不理的,问一句答一句。”
当时的陈茵,家中老幺,读书也不差。压根不懂,老父亲到底看上这个男人什么了,说什么都觉得小汪好。
家里独子,父亲是个赤脚医生,母亲务农,闲暇时候帮着丈夫看病人发药什么的。
“你们猜,你爸爸和我相亲临走前说了什么?”陈茵这话朝对面两个说的,却称呼着你爸爸,其实有点乱了。
对面二人都没在意,施惠配合师母,“说了什么?”
“茵陈是味药。你的名字反过来。”陈茵学着当年的汪敏行,声音秃头秃脑的。
这是连汪盐都不知道的父母爱情。她忽地笑出声,“然后呢?你就答应了。”
陈茵斜一眼身边的丈夫,“哪能够。不是他跑到你阿公阿婆家春耕秋种的帮忙,一味地中了你阿公的意,谁要嫁给他哦。”
汪敏行傲娇都过期了,“你以为你能嫁给谁,也就我要你。脾气臭上天,你看看你至今和你上头那些嫂子姐姐都处不好关系。”
“嗯呐。我这辈子是得了你汪敏行的济了。这么说,我还得感谢我爹的眼光好咯?”
“谁说不是呢。”
一番家常话,汪盐其实对父母这样的老来俏习以为常,却意外身边有个人一向迎来送往伶牙俐齿的,这个时候,反而迟迟沉默。
这样的家常,对他来说,并不常。
汪盐看着孙施惠一口一口吃着师母殷勤给他的“负担”,也看着他试图为自己正名还是要打汪盐的脸,他吃了好几块香肠和炸刀鱼。
最后,趁着爸爸和某人喝酒正酣的时候,汪盐自己去厨房做咸菜鸡蛋汤了。
用头道腌出来的青咸菜煸炒出味,加开水烧开,淋一些鸡蛋液进去,出锅撒上一把青蒜花和胡椒粉,冬天喝最最爽口下饭了。
汪盐很快就在灶台砂锅里做出了她今天的胃口。
她盛汤的时候,孙施惠进来要一双干净的筷子,说他的筷子掉地上了。
“你果然今天有人请。”
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俗语,筷子掉地上,寓意着有人要请你吃饭。
被言中的人从台面筷桶里抽出一双干净的筷子,却没有急着出去,闻到砂锅里的咸菜香了。
“我尝尝什么了不起的汤?”
“很咸。”
“师母的那些咸肉,我反正回去要喝水的。”
汪盐的一碗盛在台面上,她干脆先给他了。
孙施惠端在手里,溜着边地薄薄抿了口,如实告诉她,“好像咸菜炒得不够断生。”
汪盐立马脸色不好了,“你放下来。”
“我放下来,你也不会喝了,我喝过了。”
“我倒掉也好过喂狗。”台面上还有孙施惠下午送来的许多瓜果,汪盐随手从箱子里翻出一个桔子来,剥着吃。
孙施惠把碗搁到台面上,然后用手里的筷子挑咸菜叶吃,不期然地问她,“你当真喜欢那个老房子?”却不是要汪盐回答,“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么我答应你,三年后,无论我用什么办法,也会从琅华手里拿回那一半的产权。”
汪盐剥着手里的桔子,垂着头,似笑非笑地冷静,“孙施惠其实我不知道该说你客观主义还是悲观主义。可能和大宗金钱打交道人的通病吧,凡事往最坏处想。”美其言,规避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