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海连声哀嚎都未曾叫出口,便朝后倒去,胸口直直地插着一支羽箭,血迹一点点氤氲开来。
天越发阴沉了,黑云翻涌着压着皇城。
“有刺客,保护皇上!”不知谁人高呼一声,禁军顷刻上前,手执长刀将众人围护在其中。
空中飘来几声低柔的笑声,一道颀长的人影从远处的殿门缓缓走了出来。
他穿着白色云纹袍服,披着绣着金丝的墨色披风,那张极美的脸上永远噙着一抹笑,眉梢却像染尽霜雪,冰雕玉琢,雪肌瓷骨,冷得如不近人情的神佛。
他的身后不远处,跟着那名叫司礼的侍卫。
二人正一步一步地朝殿前走来。
“长乐公主的好事,我岂会错过呢。”慕迟站定在禁军之外,目光越过冷厉的刀剑与碍眼的众人,落在穿着火红霓裳的乔绾身上,嗓音温柔。
乔绾脸上的血色顷刻抽离,容色苍白地站在原地,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样的慕迟,和梦中那个掐着她的脖颈的慕迟,一模一样……
可不应该的。
宫变应当在十日后,不该是现在……
景阑眉头紧锁,微微侧身上前,挡在她身前,瞥见她煞白的神情,顿了顿小声道:“乔绾,你竟也会怕?”
乔绾终于从混乱的意识中抽离,抬头看向景阑,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半个字。
景阑愣了下,下意识地包住了她紧攥的手。
慕迟的目光落在他们的手上,唇角的笑微僵。
昨日在公主府,他亲眼看见了二人一同舞鞭的画面,她脸颊通红将要摔倒,他乱了招式伸手去接。
最终,她呼吸急促地靠在他的手臂上,得意洋洋地说“我赢了”;他耳根通红地低低应着。
格外亲昵。
景阑说,明日乔恒便会为他们赐婚,昭告天下。
他们将成为天下人皆知的夫妻。
而这起姻亲的最初,是他一手促成,亲手将她推了出去。
慕迟只身安静地回幄帐后,一个人待到深夜。
司礼小心地问他可有事?
他能有何事呢?
不过是遂了当初的心思,终于摆脱了一个曾利用过的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他厌恶有什么超脱了自己的掌控,所以下定决心再不纠缠,如今这样刚刚好。
可是当天光大亮,听闻定国将军府在暗中收拾银钱细软后,他还是出现在了此处。
他看着她与景阑那样般配的朱色衣裳,想起了曾被他烧毁的绯红锦裘。
——仔细算来,他一次都未曾穿过那件锦裘。
他听着太监聒噪难听的嗓音,念着庄重威严的赐婚圣旨。
原来,赐婚是这样的啊。
于众人面前,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接受群臣的瞩目与祝福。
他想起了雁鸣山的山崖上,乔绾未曾说完的那句“我本打算求父皇给我们赐婚的。”
这赐婚圣旨,本该是他与她的。
所以,在最后一刻,他再难忍受,随手抽出一支长箭刺了出去。
可眼下,他却只看到,景阑安慰地牵着她的手,站在他的面前,连多余的目光都未曾分给他。
慕迟笑意更盛了,眼中如淬了毒般冷冽,阴阳怪气道:“二位果真恩爱呢。”
乔绾回过神来,微微松了松紧攥的拳:“慕公子有事?”
慕迟听见她的称谓,漆黑的瞳仁紧缩,转瞬环视一遭,钉在景阑身上,笑应:“杀人。”
此话一出,禁军手中的宽刀蓦地作响,直指慕迟。
玉阶之上,乔恒的神情阴沉又惊惧:“给朕将这刺客杀了,不留活口!”说着转头吩咐身侧人,“去定国将军府请人。”而后任由宫人护送着,躲入殿中。
数十名禁军再无顾忌,一拥而上。
慕迟浅笑着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身后的司礼却蓦地飞身上前,手中长剑出鞘,冷银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剑光闪烁,一名禁军已经横尸当场。
越来越多的禁军上前,血肉横飞中,慕迟只在刺客将要袭向自己时,身如飞鸿般极快地避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作。
不多时地上禁军的尸首已有五六具,血腥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群臣中已有文臣惊慌不已,武将手执兵刃谨慎地盯着慕迟与司礼。
乔绾茫然地站在原处,不解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要乱动。”耳畔传来景阑的声音,乔绾转头,却只看见红影飞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