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已经行至此处,真有机会退离吗?阮霰环视周遭,目光掠过图腾脱落的石壁,最后定格在虚空飘无之处。
答案是没有机会。
阮霰曾了解过毒尸,及其炼制方法。
说到底,这种东西无非是个无须提线操控的木偶,没有神智,乃完完全全的死物。此物炼成之后,修为境界没有提升之可能。也就是说,毒尸生前是什么境界,死后亦然。
藏匿于此地的炼尸者,为了得到修为高深的毒尸,不择手段将逝去经年的修行者从坟墓里拖出来、纳为己有,可见其狠辣程度,而他们毁坏的毒尸皆是境界高深者,此时离去,怎会轻易被放过?
退,是战;不退,亦是战。那么两者并无区别,不如探个究竟。
原箫寒发觉阮霰的异常,低低喊了声“阮小霰”,阮霰没搭理,便蹲到他身旁,重复他方才的举动。
“此间有元力流动。”查探一番后,原箫寒道。
阮霰平平一“嗯”。
原箫寒收回手,在缝隙上方指了指:“流动方向与这些烟雾一致,说明是汇集,而非分散。”
阮霰点头:“对。”
“继续往前走,定能有所查获。”原箫寒道。
“那还等什么,走吧。”阮霰边说边起身,偏头遥望甬道彼端。
原箫寒没动,半仰着头,弯眼笑望阮霰:“我在等你说不继续查了,我们回去。”
“呵。”阮霰垂下眼,对上原箫寒的眼睛,极为淡漠地扯了扯唇角。
“阮小霰就算冷笑,也格外好看。”原箫寒弯眼弧度更甚,甬道上浅浅烛光光碎在眸间,像是一片星海。
阮霰盯着那星海看了几息,平静道:“你可能有些眼瘸。”
原箫寒眸眼瞬也不瞬,定定道:“我很认真的。”
说着,他朝阮霰伸出手,大概是想要阮霰拉他起来,但阮霰只给了他两个字:“闭嘴”,且说完便转身,继续前行。
原箫寒不得不自行起身,快步跟上。他不喜这些歪倒在地的长明灯,便从鸿蒙戒里取出先前用过的那盏提灯,打了个响指点燃,驱散缭绕周身的幽幽烟雾。
很快行至甬道尽头。这半截路,洞穴主人没再使绊子,安静得如同离去般。但阮霰清楚,这人定藏在某处,窥视着他们。
尽头处乃一座石桥,桥底昏黑,桥面烟雾弥漫,将桥对面的情形挡了一干二净。
原箫寒丢了丝元力到提灯上,松手后,这灯便晃晃悠悠浮到阮霰身侧。
“我一向不喜欢被动,与其站在这里,等此地主人出招,不如先把某些看上去很重要的东西毁掉,诱他现身。”原箫寒唇角勾出一抹笑,边说,边挽出朵剑花。
阮霰往旁边让了一步。
剑芒乍起,搅碎一桥邪氛,桥后情形入眼来,乃是一座白玉砌成的大殿。殿前华表高耸、遍布图腾,先前瞧见的不透光芒的漆黑之物,在地面蜿蜒成诡异纹路,将白玉殿包围。
因了那枚药丸的原因,见到那些图腾,阮霰没有感到不适。
他垂眸想了一下,拿出那支水红瓷瓶,将余下药丸一股脑倒入掌心,悉数抛洒而出。原箫寒立时挥出一道剑风,送这些药丸远去,每一颗都恰巧落在白玉殿上。
轰炸声响成一片,原箫寒笑问:“是不是觉得这个挺好玩的?不如我多炼几瓶给你?”
阮霰板着脸:“不必。”
殿前有阵法,殿上有结界,除了几波震荡,药丸没有制造出实质效果,不过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阮霰本就没指望这东西能炸碎什么。
烟尘散去后,原箫寒提步前行,阮霰随在身侧,愈是接近那座大殿,那种诡异又熟悉的感觉愈发明显。
金陵阮家镜湖底下的大阵有两层作用:一为束缚,二为抽离刀鞘上的神力,将之转化为灵力,并输送往四方。这里的阵法要简略一些,无束缚之效,仅为聚力之用。
阮霰清楚地感知到,他体内属于刀鞘的神力在一点一滴往外流溢。原箫寒亦发现了不对,偏首望定阮霰,几息过后,往他身上贴了张符。
“你体内元力在往外漏,这符可以暂且压制住。”原箫寒蹙起眉,“真奇怪,虽然我也感觉到自己的元力受到此阵影响,但你为何如此严重?”
言罢,他还低头看了看自己,问:“莫非是因为体质差异?”
“这是个聚力阵法。你我体内元力、龙津岛上诡异气息、天地灵力,但凡是力量,来到此地,皆会被这个阵法给吸走。”
阮霰瞥了眼手臂上的符纸,隐去不便对原箫寒说出口的那句“吸走多少,吸走哪一部分,全凭阵法需要”,淡淡道。
“辛夷族精通生死轮回之说,更信仰灵魂不灭,我想,在此地,布此阵,应当与这些有关。”
顿了下,阮霰又道:“此阵成之不易,不花费数年时间,不可能布置妥当,一旦毁掉,保准让这炼制毒尸之人心血付之东流。”
“你竟知晓得如此清楚。”原箫寒“咦”了一声。
阮霰不解释,只冲着前方阵法一样下巴,“所以,还不赶紧动手?”
原箫寒听后颇为感慨:“啧,阮小霰,你居然会使唤我了。”
“我劝你改一个称呼。”阮霰声音凉丝丝的。
“改成什么?阿霰,霰霰?”原箫寒开始思索。
阮霰翻了个白眼。
“不如叫阮阮?听上去甚是可爱。”
原箫寒仍在思索称呼,却见电光火之间,诡异咒法从天而降。
——数十个由元力凝成的黝黑球体倾坠,在空中越滚越大,待压至头顶,已然连成一片、密不可分。
顷刻间,阮霰扬刀,原箫寒剑起,刀光剑芒交织,驱散周身诡异气劲。
两人后背相抵,浩浩风中,素衣紫衫交缠。原箫寒不满道,“说好了我来对付。”
“你出手太慢。”阮霰声音冰冷。
原箫寒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玩玩可以,但不许太认真。”继而话锋一转,“当然啦,我也可以看做你在拼命地让余下那两枚金针蹦出去,好让我医治你。”
“脸呢?”阮霰寒声问。
“掉在你身上了。”原箫寒笑答。
话毕,一刀一剑再度挥斩,华光缭绕殿前,绚丽如同绽开在夜空的烟火。两人对付这咒法时,更是不约而同分出力道,猛攻地面的阵法。
殿前地砖次第翻飞,蜿蜒的纹路毁于一瞬,白玉砌成的大殿摇摇欲坠,阵法更是破败不堪。
阮霰与原箫寒对视一眼,刀起剑落,凌厉击向阵法正中央。
两股元力同时冲入阵法,激荡之间,将阵法震碎!
这彻底激怒了此地主人,一阵黑雾过眼,但见一人落于白玉殿门前。
gu903();此人身披斗篷,兜帽压得极低,看不清是何面貌,不过露在外面的手无比瘦削,形如一截枯木。他当是久不见天日,肤色惨白,抬起的那只手指,指甲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