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一个近身侍奉的人,在她眼里长辈一样的乳母,忽然因她的不悦惶恐局促起来,明妆顿时有些后悔,忙换了个语调说:“妈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若阿娘还活着,一定也是这样劝我。可是……和皇子结亲不是儿戏,今日答应,明日反悔,叫人怎么看我呢?”说罢笑了笑,“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都觉得我应当嫁给李判,对不对?我昨晚是吃醉了酒,做事出格了,自己也在反省呢。回头等李判回来,我当面向他致个歉,请他原谅我昨晚的鲁莽,这事就算过去了。”
她说得很坦荡,没有半点犹豫为难,商妈妈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多虑了,重又露出了个笑脸,“小娘子心里有成算,我就放心了。哎呀,我也是杞人忧天,不知担心那些做什么!好了好了,小娘子再睡个回笼觉,锦娘正在蒸栗子糕呢,等出锅了我来叫你。”一面说一面替她掖了掖被子,从内寝退了出去。
明妆长出了口气,心里沉甸甸地,闹了好半天,她觉得自己应当有那么一丝丝喜欢李判,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就从他每年为爹爹祭扫开始吧。虽然那时并不亲近,每年也只写一封信,但感激日久变成喜欢,也不是不可能。后来他立下军功封了公爵,在宣德门前对她长揖,她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念旧情,若是一早知道,自己应当不会与仪王做那个交易。
现在是骑虎难下了,就算不和仪王定亲,也不能与李判有纠葛,万一仪王调转枪头,联合弥光陷害李判,那怎么得了。况且那日她问李判,要不要继续与仪王定亲,李判是赞同的。命运逐步推进到这里,已经不能回头了,既然如此,就心无旁骛地走下去吧,那点不为人知的小情小爱不重要,自己知道就行了。
反正心情不好,又蒙着被子迷瞪了一个时辰,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
家里没有长辈,不需要晨昏定省,睡到几时是几时。起身了,收拾停当用午饭,其实时刻都在等着外面传消息进来,可惜李判还是没有回来。
下半晌,袁家来人了,是两位舅母带着将来陪嫁的礼单,特意送来给她过目。
大舅母萧氏指着册子上登记的物件给她看,“这排是老太太预备的,这排是大舅舅的,这排是二舅舅的……还有这里,是你姨母给你准备的。你仔细看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好立时填补进去。”
明妆托着礼单,当下五味杂陈,“为我的亲事,让长辈们费了好些心,我怎么过意得去呢。”
二舅母黄氏道:“女孩子出阁,这些东西是必不能少的,到时候一抬抬装点起来,外人看体不体面,全拿妆抬作凭据。老太太说,易家那头是不指望了,咱们自己操持,反倒样样顺心。”
明妆笑了笑,“可是还早呢,下月初二才过礼,不是还有二十来日呢吗。”
萧氏说:“你不知道,从定亲到亲迎,快的不过个把月而已,人家定下了亲事,还有个不着急把人迎娶回去的道理?现在不预先筹备起来,到时候时间太赶,唯恐有遗漏。上京那些人的眼睛毒着呢,一个疏忽,就让她们有了谈资。”
明妆颔首,虽然对婚事本身没有什么期待,但外家的心意不能辜负。逐样仔细地查看,簪花小楷写得清楚,销金裙、珠翠团冠、四时髻花、锦绣被褥……
再翻过一页来,时光倏忽,忽然便到了四月月头上。
新开的那间香水行,生意很不错,明妆坐在窗前翻看账册,上月的进项居然超过了车马行。今日有人登门商谈入股,要将上京的店名和格局原封不动搬到幽州去,在幽州乃至附近郡县,开设挂靠易园名下的行当。
这事明妆想了好几日,觉得实可以一试。上京这里的行市她要垄断,但在外埠开设,却可以造起易家香水行的名望。自己在家收取赁金,每年一百五十贯的进项是白赚的,又不用自己耗费人力物力,这个买卖做得。
于是吩咐管事出面商谈,将一些要规避的风险白纸黑字写清楚,自己坐在屏风后听着,等字据立下了,再送到后面来让她掌眼。
前面的谈话声,隐隐约约传进后阁来,人家倒也说得实在,“易园的买卖做得大,仪王殿下更是金字招牌,有了这两项,还愁买卖做不好吗!说句真心话,每年一百五十贯的借名金确实不菲,但咱们也是瞧着这两项,贵些就贵些,总是值得的。”
管事笑着寒暄:“杨大官人说笑了,上京之外的店子任由大官人开,你就是开到西域去咱们也不管,一百五十贯而已,也算多?”
午盏捧过印泥送到案前,明妆在字据上钤了印,不管他们打什么太极,这桩买卖已经成了。
枯坐半日觉得累了,后面的事由管事去办,自己起身重回了后院。刚迈上木廊,听见身后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女使上来回话,说公爷回来了,在西边花厅里等着小娘子叙话。
明妆有点恍惚,芝圆大婚那日后,就没怎么见过李判。听赵嬷嬷说禁中给他说合了亲事,后来他也没在易园过夜,想必相得不错吧,两下里无形间就疏远了。
今日忽然来见她,应当是为归还易园。她心里有底,便让商妈妈回房把票据取来,以便接下来钱房两讫。
不过赶去见他,心里还是雀跃的,就是那种忍不住的向往,虽然情怯,依旧有热望。
脚下匆匆到了花厅前,还未进门就看见他的身影,穿一件曾青的襕袍,侧身站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笑起来,轻快地唤了声“李判”,他听见了,转头看过来,眼中微波一漾,很快浮起了一片暖色。
“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衙门里不忙吗?”她提着裙子上了台阶,一面回身吩咐煎雪上茶。
李宣凛却抬手说不必,“茶就不喝了,我来看看小娘子是否有空去一趟检校库,大尹那里我已经说定了,只等过去变更房契。”
是啊,明日要过定了,前事须得厘清。这件事拖了这么长时候,确实是自己拖累了他,于是明妆爽快道:“今日就有空,我已经让商妈妈去取卖契了。”
他说好,尽量显得从容些,连目光都要好好控制,不让它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明妆却有点伤心,两人之间不知何时筑起了一堵高墙,他有他要在乎的人了,再不愿意多看她一眼了。
心有不甘,她还想打探,“听说李判也在议亲,议得怎么样了,可决定什么时候过定?”
他噤了下,颈间喉结滑动,看来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好半晌才道:“在议,还没打算定下。”
正说合的那家,是荆国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官家开口保媒,算得真正的金枝玉叶。但本朝好就好在官家只牵线,不指婚,这样各自都有选择的余地,并不是奉了旨意便一定要成婚。
明妆虽心酸,但他要是能聘得一位好妻子,自己也会为他高兴。像这等身份尊贵的,嫁进来倒是好事,至少唐大娘子没有胆子欺压,新妇也能过得舒心些。
李宣凛这头,实则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他是个一根筋,走进了死胡同里,就很难扭转自己的决心。况且眼下事忙,官家也有册立太子的准备,朝中暗潮涌动,人人自危,这个时节下,他哪里有闲心谈什么婚事。
所以往后再拖一拖,错过了那些说合的贵女,对他来说没什么可惜。只是在她面前,一些难言的心里话说不出来,以前的坦荡,变成了现在的猥劣,他时刻在自责,却又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像今日,见她一面暗藏欢喜,而为了这一面,又不知鼓了多少次勇气。
好在她什么都没察觉,这样很好,不会对她造成困扰,只要仪王不生狼子野心,她可以安稳一生,尊贵一生,即便不在他身边也不要紧。
商妈妈很快把东西取来了,马车也在门上候着了,大家一同去了检校库,换回了房契,明妆也将那十万贯交还了李宣凛。
他捏着交子,竟有些不知怎么处置,蹙眉重又往前递了递,“还是小娘子继续替我保管吧。”
明妆却不接了,笑着说:“我不日就定亲了,不能替你保管这样巨额的钱财。李判拿它买宅子吧,最好买得不要太远,我若是想串门,也方便一些。”
再多的话,无从说起,从满心依恋到不得不疏远,其实只需一转身而已。
登上马车,她朝他挥了挥手,“李判,我回去了。易园虽归还了我,但你得空也要常来看看我啊。”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颔首说好。
不过是随口的虚应,彼此都知道。
明妆放下车上帘子,朝外吩咐了一声:“走吧。”
马车跑动起来,她没有回头望,心一点点沉下去,唇角再也仰不起来了。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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