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体会到寒冷的感觉,浸入骨髓,每寸皮肤都在痛,得要一个人的体温方能和缓。
原来以前不冷,是没人在乎。
她解开了第四颗纽扣,稍稍前倾,“你不想?”
对面那双眼睛天生带着三分勾魂摄魄的笑意,此时半眯不眯,像是在笑,又像是传递千万种主人说不出的、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情绪。
星琪心一软,四肢不争气地拟形无骨棉花兔柳,在温水似的视线中化成糖水,“我……呃,课是跳着上的,偏科。”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说只学了如何诱人面红耳赤以及单方面釜底抽薪的杀手锏,暂未涉及到锁骨以下。
侦探一手扣在她后腰,虚虚地撑住她,一手抄起茶几上的酒杯,挑了挑眉,“酒。”
星琪记得位置,反手够到酒瓶,不料瓶身居然在手上滑了下,一半是瓶身没有标签,一半是汗湿,回头看了下,“没标签哎,自酿的?”
侦探颔首,“没错。”
星琪指腹抵在瓶口,笑嘻嘻问:“现在算是助兴了吗?”
“是啊。”侦探加深了笑意,“情趣。”
呼吸一滞,星琪恍惚回到刚成为侦探助手的那段时间。
夏侦探神鬼莫测,一句话她得跑断腿,一个眼神便能洞察她内心,无数次教她体验字面意思的“心惊胆战”。
但她为自己能效犬马之劳而欣慰,后来时不时的糖果称得上实质性的甜头,还有……
再加上一个笑容,那可太好了——胆战没有,只剩下心脏如小鹿乱跳。
她自动给复苏的稀薄记忆加上一层滤镜,笃定无论心跳加速的原因有多少种,惊吓绝不在其中。
即便刚听的睡前故事中有不可深思的恐怖成分,但也和侦探无关。
开玩笑,她怎么会怕侦探呢?
她的侦探香甜不腻。
所以她此刻的口干舌燥一定不是因为惊吓,只是单纯的渴。
星琪酒瓶递给侦探,却伸出二指捏住杯颈,配合侦探的“情趣”长出假模假样的怂人胆,“我也要。”
侦探顺从地给她倒了半指高,她嫌不够解渴,索性拿回酒瓶,就着瓶口猛灌一气。
酒挺爽口,不过大约是自酿酒,有些她尝不出的原材料。
侦探放松地斜倚沙发靠背,任兔子用瓶身做挡,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瞄一眼,再瞄一眼。
柔光笼罩着她的侧脸,勾画出较往常柔和的轮廓,松散的领口几乎把风光全然外放,眼睫投下的阴影却掩盖了她眼底更厚重的阴霾。
她用程式化的语言讲述一个从小摒绝七情六欲的夏珘,一台时刻为理想化目标高速运转的机器。
讲述的过程很平淡,只在末尾泄了点追悔莫及。
而且是为了我。星琪心想。
她忽然看不清对面的人。她眨了几次眼,仍然模糊。
但在一片鼓噪不祥的模糊中,侦探慢慢地生动起来。
七情六欲,她有。
只不过表现手法独辟蹊径。
比如用之不尽的糖果,比如她那动不动脸红的“超能力”。
去玛城那次她的约会对象是谁来着?
哦,那不重要。
现在的侦探居然能面不改色口齿清晰地说出“我想”,恣意展现出天生的风情。
越来越不害羞,越发像个人了——
呸,我在想什么?
“我……是不是……”
陌生而沙哑的声音从天边传来,星琪晃晃脑袋,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开口说话。
“喝醉”两个字浮现出脑海的刹那,人一歪,手里的酒瓶跟着翻转落体。
侦探搭在膝盖上的手当空一拦,轻易捞过星琪,没去管瓶口朝下的倒霉酒瓶,反正落地发不了洪水,随它自生自灭。
她眼里只有一秒睡去的兔子,定定地看了会儿,竟辨别不出这只平时听话的兔子是真醉还是装睡。
乍一看,似乎是真醉,脸上弥漫着习习春风均匀铺开的红晕,嘴巴一开一合,失去控制的舌头搅乱了话语,翻来覆去说着“哦……哦缀惹?我醉了?额最热?”
侦探捏捏兔子耳朵,“听得到我吗?”
星琪眼珠在沉重的眼皮下转了转,顺势枕在她手上:“腾……额到。”
“舌头捋直。”
星琪坐正,伸出舌头,一本正经地抬起手,看上去要忠实执行接收到的指令。
侦探牵住她手腕,“这瓶酒加了俗称‘吐真剂’的东西,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不想回答可以不答。”
星琪挺胸,“知无不答,答无不尽。”
“你想走?”
“去哪儿?”
“你藏了一批失物,只有你知道在哪里,你打算自己去拿回来还给人家,是吗?”
眼皮下眼珠滚动的速度让人疑心下一秒她就会醒来,她不满地谴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给不给人一点儿隐私了!”
到底是没醒,咧开嘴,露出醉酒者独有的傻兮兮的笑容,“哦,你是侦探。”
酒除了助兴和强壮怂人胆,最大作用是让人吐露真言——辅以“吐真剂”的明示,效果显著。
不出所料,此人果然计划着出走。
那番挑|逗算什么?
让人把她吃干抹净,自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
该兔子之狡猾叫人怀疑把她切开,心眼定是三窟——其中之一麻麻黑。
恨得人牙痒痒,真想……
就地生吞活剥了。
可兔子再度化作一团松软棉花,一头栽进她怀里,口齿跟舌头难分难解地打着架,咕咕哝哝说着什么。
侦探仔细听,努力辨清内容。
贼兔子恬不知耻地笑,“……你……穿了,你粗……呃……”
侦探碰了碰她额头,“证明给我看。”
……
醉酒快的人醒酒也很快,睡一觉,做一场无痕的梦,酒意便可散去七七八八。
星琪的梦有点意识流。
她终于从冰冷彻骨的水中爬上了岸。
岸边盛开着鲜艳璀璨的桃花,视野被或深至绛红、或浅至粉白的花朵占据,她循着一缕若有似无的酒气登上山顶,看到下方两湾对称的圆形清潭。
她回头望了望,方才爬出的湖原来是红色的,岸边怪石嶙峋,宛如张开血盆大口的狰狞怪物。
听到有人问“你要回去”,星琪蓦地打了个寒颤,心说:你神经病啊,我干嘛要回去?
生怕被那声音说动了,打起再回去的蠢主意,星琪飞快跑开,奔向那两湾清潭。
到了岸边,她不敢盲目下去,先伸手感受水温,很温暖,随后,她跳下去,在荡起的涟漪看到自己破碎的倒影。
她弯下腰,等待水面平复。
她对自己的长相没有清晰的概念。
纷乱的记忆中,她每次从镜子里看到的都不是同一个人。
她没有自我,从那地方长大的人不属于自己。
渐渐平静的水面倒映出一张人脸。
原来我长这样?
gu903();星琪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