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鼓作气,敲下的不是硬挺的鼓棒,鼓面亦非千锤百炼的皮革,乃是清凌凌的泉水落在一方绣花丝帕,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也捞不回来了。
星琪低眉耷眼,尽职尽责地扮演被拖进小黑屋不知所措的小可怜。
“操!”板寸尤不解气,踢飞了脚下支的瘸腿木凳,一步上前。
暗影笼罩,星琪连忙抱头蹲下。
“洞哥……”男生弱弱地喊。
“喂,新来的。”板寸没理那男生,一只膝盖着地半蹲,伸手抬起星琪的下巴,用的是清泠的声线,“问你件事,韩同敏是张雨晴跟你合伙举报的?”
星琪否认:“没有,不是,我中午在医务室。”
“老子动脚趾头都知道。”板寸鼻子出气,“死狗比专拿新来的作妖。”
“哎?”星琪疑惑地看她,被她一巴掌打低头。
“你被张雨晴坑了,小南瓜。”板寸按着她脑袋,“离她远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星琪壮着胆子问:“怎么回事?”
“叫你防着点,废话恁多!”板寸骤然切换声线,刚才是小舞台抱着话筒用歌声撩人心弦的妖冶歌女,转眼变回半脸刺青鼻翼穿洞的重金属女青年。
星琪面上保持着搞不清楚状况的迷蒙与恐慌,心里一双幻想出的小手鼓掌鼓出残影来。
绝。
“傻鸡儿,听到没?”板寸又换了声线,变成沙哑的烟嗓,多了些匪气。
星琪猛点头。
板寸这才满意地站起身,回头踢男生膝盖,“都他妈赖你,你妹子让老子哄,哄你妈,滚!回去还看她哭,老子收拾你!”
男生边倒退往外,边红着脸一个劲儿道:“谢谢洞哥。洞哥威武。洞哥霸气。”
“洞你妈,滚!”
星琪想笑,想了想,命要紧。
男生出去后,一旁一直没动静的女生拿着小瓶子过来,“眼闭上。”
暗室亮度不足,女生一头短发,脸上没什么易于辨认的标记,五官模糊但柔和,不像板寸那么难辨雌雄。
“闭上,别呼吸。”
粉尘扑面,洋洋洒洒了好一阵子,女生不知道拿什么东西在她胳膊和背上按了两下,挪到脸上,星琪感觉不对,睁眼。
鞋底。
“看你妈呢!”板寸用凶狠的男低音骂。
灯泡在她右上方,左脸阴影浮动,却也盖住刺青,淡化了杀气。
另一名女生也举起鞋子训道:“再看踩你。”
听板寸和女生骂骂咧咧,星琪却一点儿不害怕,甚至突然觉得这地方很有意思。
等到铃声响,星琪按板寸临走前的交代,去隔壁房间找到张雨晴,扶她下楼,找机会趁乱返回大队伍。
张雨晴没问星琪她那边出了什么事,谁和谁跟她说了什么话,也没提自己遭遇了什么。星琪也没问。
两人灰头土脸回到宿舍,室友们对此毫不在意。
意外的是,这天晚上星琪睡得很沉稳,一夜无梦。
迷迷糊糊感觉到张雨晴从上铺下来是四点多钟,五点钟陆续有人起床,星琪也跟着起来。
这时张雨晴才返回宿舍,从柜子深处摸出一小包白砂糖,给星琪泡糖水,又帮她整理床铺。
讨好之意溢于言表,星琪不得不抱着她手臂假哭:“谢谢雨晴姐,雨晴姐真好。”
把张雨晴哄得很开心,却也看到有几名不自觉瞟她的舍友眼神相当复杂。
直到早餐前,星琪都盲目乐观以为昨晚的事翻篇了。
做完早操,张雨晴带星琪到大食堂,让她占座,领了两份早餐回来,然后轻声道:“中午要是有人找你去教导处问昨晚的事,别怕,你照实说就行。”
星琪顿觉掺沙的稀粥更难下肚。
她很想问张雨晴四点钟起床是不是去找上面的人打报告。
转念一想,还用问吗——昨晚跑完步回去张雨晴站都站不直,洗澡时被叫去给她送毛巾,后背上结结实实两大片淤青。
张雨晴明知会遭人报复仍坚持举报,星琪不愿做任何评价。
仔细回想二楼洗手间韩同敏说的那些话,老实说,当时她也恨得牙根痒,毕竟她们讨论的是夏老师,她的夏珘小朋友。
但报告给学校,由学校施加惩罚,自己从中获得好处(加分),就不是维护当事人名誉那么简单。
只是星琪忍不住去想,张雨晴这么做……是想早点毕业离开这里吧。
“你别多想,不一定找你。”张雨晴见她沉闷不语,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今天轮到落日堂上理论课,你跟我去上专业课。”
“专业课?”
“我们的专业课有两个方向,每个方向必选两项,有陶冶情操锻炼心性的艺术课和方便找工作的技能课。我选了茶道、古典乐鉴赏,技能课是广告设计和英语。还那句话,为了你好,能多学多学点哈。”
听起来让星琪觉得这学校好歹还担了点教学的责任。
到班里一看,嚯,四五十号人每五人一组,对着快淘汰的厚重显示器看网络视频。
中午下课,黄衣助教杨月莹叫下她们,“张雨晴,邢琪,跟我去教导处。”
出戊楼,星琪眼皮一跳,敏锐地察觉到几道火热视线。
到甲楼楼下,星琪往左面看,上完理论课出来的落日堂学员更是肆无忌惮地追随着她和张雨晴。
落日堂很团结嘛,她不着边际地想。
教导处很大,有套间,星琪听杨助教指示,进了她指向的小房间。
里面办公桌后坐着一名黄衣女助教,见人进来,头也不抬道:“脱衣服。”
星琪愣了,没动。
“昨晚的事我听雨晴说了,雨晴伤得不轻,她担心你新来不敢说,就帮你也报上来了。”助教在笔记本上写了两笔,冲她招招手,“来,让我看看。”
星琪脸臊得通红,“没有,没有。”
“没事,你不用怕,咱们这儿对欺负后辈零容忍。如果真有人这么恶劣,对你对大家都不好,我们会严肃处理。”
“可是老师……我没受伤,没有人打我呀。”
“你没挨打?”
星琪摇头。
“你把昨晚的情况详细跟我说一遍。”
星琪略过粗口大致复述对话内容,隐去男生对板寸的“洞哥”称呼和板寸的外貌特征。
“假设你再见到那三个人,认得出吗?”
“房间很黑,”星琪回,“脸看不太清。”
“有没有半张脸纹刺青的?”
室内不通风,星琪鼻尖上沁出一层薄汗,她歪头想了想,“三个人转来转去,还按我头,不让我看他们。”
助教充满探究地注视着她,看得出她有些手足无措,但没有受伤的惊惧。
“我知道了。”助教在本子上勾画两笔,“下次再有兄弟姐妹跟你恶作剧,如果你接受不了,或者觉得有人欺负你,随时来找我们。你去外面等一会儿,叫张雨晴进来。”
下午的课张雨晴明显魂不守舍,英语课签到时,星琪看到她手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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