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后回想,李乾知代王心思,也知先帝李棕的狠毒,故而提醒她小心,可是他提醒的慢了,那时代王的毒深入肺腑,难以根治。
一路走回去,已近亥时,简单用过晚膳后,卫长宁整日累得不想动,整个人就像只躺在床上的小奶狗,君琂走过去,拉着‘这只奶狗’起来。
“脏兮兮的,快去净身,累就早些睡。”君琂拉着她的双臂,卫长宁往后躲了躲,不想理她。
君琂笑道:“可要我帮你沐浴?”
“不用,自己来就好。”卫长宁被君琂一打趣,立刻起身,跑得极快。
君琂站在原地,看着那抹落荒而逃的影子,笑意很深很深,李乾说她心如玄铁,也不尽然,只是她未在意那些繁杂的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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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安排好后,容湛与沐柯悄悄离京,对外随意找了借口,两人不在长安城内,总要给理由的。
夏日里越发热了,太极殿内的暑气蒸人,皇帝缠着皇后,要去行宫避暑。
避暑是假,动了歪心思是真,君琂不理她,殿内都有冰,也不会太热,她惦记的是行宫内的温泉,前年去过,就心心念念,找些借口。
卫长宁软磨硬泡都没有用,君琂都未曾理睬。
皇帝整日郁闷,连朝臣都发觉皇帝情绪低沉,不敢过去触霉头,能避则避。起初,君琂哄几句,后面见不能哄,就随她去了。
待至秋日里,就会好了。
只是夏日漫漫,总让人感受不到秋日的凉爽,太极殿内确实酷热,君琂另辟一座殿让皇帝处理政事,距小郡王的寝殿很近,顾名思义清凉殿。
君琂隔三差五就会去看小郡王,孩子小,白白净净,也会笑,还不会坐,会翻身了,见到君琂来时,在小床内翻了翻身,冲着君琂笑,露出小小的酒窝。
每每如此,她都会伸手去抱,林璇管得紧,宫人也不敢慢待,全心地照顾孩子。
天气热,孩子殿内四角搁置了冰块,既觉得凉快,又不会伤孩子,她今日方入殿半个时辰,皇帝尾随而来,孩子的手正抓着她的食指。
卫长宁鲜少过来,对于这个孩子也不甚欢喜,君琂也知,醋性大发,如何也改不了。
她抬眼觑看卫长宁,眼中异样,道:“陛下怎地过来了?”
“今日无事,听闻皇后过来,朕就来看看。”卫长宁在一旁坐下,孩子的眼眸晶亮,肌肤雪白,嘴里吐着泡泡,噗得口水滑到下颚。
卫长宁嫌弃地拿着帕子给他擦拭,擦了又噗,她捏着他的鼻尖,“不欢迎朕?”
话刚说完,他又噗了一口,口水噗到君琂洁白的手上,君琂笑道:“约莫也不欢迎我。”
卫长宁先擦干净君琂手背,又给孩子擦唇角,恶狠狠道:“不许噗了,再噗就抱你出去晒太阳。”
或许听懂了,孩子睁大眼睛,不再噗了,笑了笑,像是在讨好卫长宁。
殿内只有帝后,卫长宁见他笑了,就不好再板着脸,道:“这么小就晓得讨好,长大也不省心。”
她不懂孩子的笑,君琂却懂,笑说:“他想去外面。”
“外面一路走来,酷热难当,有甚可玩的。”卫长宁嫌弃,看了眼外面日头,又道:“黄昏的时候让乳娘抱他出去。”
孩子坐在君琂怀中,拽着她的食指就往嘴里塞,卫长宁眼疾手快地将君琂的食指从他手中抢出来,将他自己的手塞嘴里:“吃你的自己手。”
一大一小,也是有趣,君琂将孩子放在卫长宁怀中,示意她抱抱,卫长宁不愿,道:“他身上好热,抱着就像火炉一样,热。”
君琂淡淡望她一眼:“陛下晚间抱着妾时,怎不说热呢?”
卫长宁:“……”
这招人嫌的孩子怎么能与先生比。
她不情不愿地将孩子抱在怀里,君琂起身去一旁拧了干净的冷帕子,回身轻轻将手从他口中拿出,擦了擦被吮吸的通红的小手,方一松手,又塞回手中去吃。
卫长宁没有见过小孩子,不懂他为什么总吃手,拿出来不过瞬息,又恢复原样,她就不拿了,将孩子换了个姿势,抱起他往外走。
一出殿门,他兴奋得双手都挥了起来,卫长宁觉得奇怪:“他怎地那么喜欢出门?
“身体不好,沈从安就拘着他,不让出门,偶尔天气好才出去半个时辰,今日若非你来,宫人也不敢随意带他出来。”君琂抬脚跟着两人,上前理了理孩子的衣袍。
一出殿门,孩子的眼睛都跟着发亮,不时去看着四周,也不再惦记着吃手。
卫长宁带他去树荫下坐着,听着他咿咿呀呀的声音,稚子还小,不会说话,卫长宁摸着他头上软软的碎发,屏退身旁伺候的宫人,道:“先生是何想,当真要立他为储君?”
出殿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派怡人景色,光线被浓墨的树叶挡去,偶尔拂来的风吹散热意,君琂笑得优美,
道:“不过是养一幼子,陛下何以这般肯定?”
卫长宁提醒她:“先生悉心照料,才使得他健康成长,去母留子,先生不担心他后来会心怀怨恨?”
君琂道:“卫太妃使用催.情香才得以怀上小郡王,体质差,产子后就去了,与我有何关系,那时永安宫是太后的寝宫,我怎能插手。”
卫长宁沉默,抬眸望着君琂淡然的神色,从初次在宫宴上见到她,一直便是镇定有度,不曾有过惊慌,就算毒.酒在前,脊梁都挺得笔直,这样的女子,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拿捏好分寸。
见她不语,君琂道:“陛下还年轻,花信年华。”
“我与先生一样的。”卫长宁扬起带着汗意的脸,笑得坦诚。
一样?君琂心中豁然塌陷一处,阳光耀眼,让她睁不开,斥道:“不许胡言乱语。”
被她训斥,卫长宁也不觉得尴尬,捏捏孩子的小手,玩笑道:“先生可试试,花费一番心血教养。若成才,我们也少去诸多麻烦。”
君琂沉默,起身就走。
卫长宁也不去追,捏捏孩子的笑脸,叹道:“你阿嫂又生气了,晚上又得去哄,以后你若敢欺负她,我先给腿打折了。”
危言恐吓稚子,得不到回应,只见他握着卫长宁的食指,笑呵呵地往自己塞去。
卫长宁也无起先的抵触,将自己手收回来,抱着他回殿,吩咐乳娘与宫人照顾,自己回太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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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柯去渤海后,见到沐稷,伤得不轻,本想命人送他回来,结果他不应,不将渤海之事处理好,也不回来。他着实觉得屈辱,这么多年躲过战场上的暗箭,不想现在被暗算。
卫长宁收到书信,也觉得吃惊,长安城内有韩元,也不用他急着回来,修书一封让他放心。
夏日里酷热,她休沐日也不想出宫,躲在清凉殿内绘制陵寝的图纸,虽说还早,她就想早早办下来,心中牵挂着,就不得安宁。
算算日子,先生今日去看孩子了,正好她一人去绘图。
殿内无人,宫人在廊下守着,皇帝一人伏案,令人看不清她在作什么,君琂来时,见她认真,就没有进去打扰,转身的时候,想起那日她在树下说的话。
她认真道:“我与先生一样的。”
君琂不知该说什么,她二人相差八岁,如何是一样的,她站在廊下片刻,舍不得离开,轻步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