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澍却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毫不在意那黑洞洞的枪口,那直线形的弹道。
“凭什么?”
“凭我爱她。”
“可惜她不再爱你。”文澍冷笑道,“她答应了我,和我站到了这里,不是和你。”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一个女人的爱吗?这只是你的蛮横霸道。”元存勖道。
“以前你不也是这样吗?”文澍再一次冷笑道,直击元存勖的要害,不过,那是曾经的元存勖,不是现在的。不知道这个过程的人,就不会明白霸道的爱如何变成刻骨的爱。
“我已经给你自由,那就请你好好珍惜。”文澍微微缓和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我该珍惜什么。”元存勖又上前一步,已经走到了和第一排座位平行的位置——离台阶最近的位置。文澍还是不为所动。
“你曾经抢不过我,现在也抢不过。”文澍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格外的刺耳,又刺心。
“你走吧。你答应过我的。”我看着元存勖,低弱的声音里是冷硬,决绝,也是祈求。
元存勖看着我,“我答应过你,会离开上海,但不是一个人。”
我别过头去,不忍再听,不忍再看他的眼神。我只想屏住一口即将衰落下去的勇气,拼出所有的力气推开他,赶走他!
台下的人开始骚动起来,有的在低声窃窃私语,传出蚊子一样嗡嗡的声音,也有人凝然看着台上,默不作声,也有人见形势不好,悄悄的离席,擦着墙边朝门外走去……第一排最亲近的家属们也已经纷纷站起来。有几双眼睛,和我一样,一直在注视着文澍和元存勖的一举一动。
忽然,只觉得文澍拉着我的那只手蓦地松开了,他的一柄枪已经从怀中抽出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指向了元存勖的头,而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他的枪栓已经拉开,扳机已经叩响——
一个人当即倒在血泊里。衣衫上是满满的血迹,衬着那柔弱的身躯,像一幅凄美的血色图画。那血泊里的人,竟然是不知如何疯狂的扑上来抱住元存勖的文沁。
“小妹!”元存勖惊住了,奔出去,大叫着。
文澍几乎是直接跳下了台阶,拥住了自己的妹妹,嘶声裂肺的叫道,“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
“哥,你不傻吗?”文沁勉强撑了一口气,使劲最后的力气翘起嘴角,露出那个他们兄妹无比相似的淡淡笑容,回问道。
是的,文澍很傻。我们都很傻。围住这个圈子的四个人,没有一个人不是彻彻底底的傻子。
文澍的傻,在于他追求我的爱,追求这样一种仪式,他要用这种仪式获得我的承诺。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敲锣打鼓用八抬大桥进了唐家大门作正室夫人的文沁,虽然走了这个仪式,却从来没有“嫁”给过别人。而我,和元存勖从来没有走过这个仪式,却已经“嫁”给了他。
我的傻,在于相信元存勖会放开一切,远走高飞,从此不再为自己找来无谓的“灾难”。他曾经是我躲不开的灾难,我之于他,又何尝不是?
而元存勖的傻,就在于他如此执着的守护着这份坎坷的感情,即便丢掉自由,也要忘乎生死的回到这里。
“孩子,我的孩子——”文沁拉住我的袖子,朝远处看了最后一眼,阖目而去。
我知道,她的世上所有的寄托,便是那个她留在世上的唯一的孩子,和这个她活在世上唯一的恋人。她从未放下过。现在,她已经全然放下。
只是,她放下的好突然,甚至没有来得及和她所爱的人说再见。
混乱之中,母亲和苏曼芝已经将元存勖拉走。客人也纷纷离席而去,文家老爷夫人则惊惶得晕了过去,被人匆匆忙忙送去了医院,教堂里一片混乱。
仪式就此结束了。
不久,国共战争正式打响,华夏大地厮杀再起。稍稍喘息过后的空气重,再度硝烟弥漫,烽火连天。文澍所在的队伍被派到了华东作战,走之前,他已经把整个上海搜了个底朝天,但也没能找到他要找的人。王公馆自然是警察局的监视重区,我的每一步行踪都被人紧密监视,文澍也曾回来探查,但元存勖的影子再也没有在这里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