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易晖不由得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抄袭事件,莫须有的事,被有心的人一煽动,就引起众多不明真相群众的愤慨辱骂。
当时他觉得天都塌了,吃不下睡不着,周晋珩的情况更严重,发散范围也更广,若换做他,可能自闭到退圈的心都有了。
所以周晋珩这些日子才这么反常,加上推掉一部戏档期空着没工作,竟闲在家里做起饭来。看似稀奇,仔细想想,用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也是人之常情。
出去的时候周晋珩在接电话,易晖无意偷听,奈何周晋珩腾不出手开着免提,音量又丝毫没收敛,他被迫听了一耳朵。
“回去?怎么,又把那个姓谭的弄到家里来了?”
“你想得美!你的恶名都传遍了,当戏子不够,还闹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把我的老脸都丢光了!谭家人不聋不瞎的,你以为他们还会接受你这样丑闻缠身的人吗?”
“那敢情好。”周晋珩语调上扬,“谭家小少爷慧眼识珠,帮我转达一句,祝他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你——”
“还没吃早饭呢,先挂了。”
没等对面的周骅荣把话说完,周晋珩就迅速挂了电话,洗了个手把锅里的煎蛋盛出来,转身看到易晖时,脸上还带着微笑:“起了?”
易晖点点头,没说“早安”。
“怎么不在楼上洗漱?”将手中的两个盘子放在餐桌上,周晋珩说,“给你备了新的牙刷和毛巾。”
易晖看了一眼两只盘子里形态各异的煎蛋,道:“我自己带了。”
楼上的卫生间是属于主人的私人地盘,楼下的才是给客人使用的。易晖把自己摆在房客的位置上,周晋珩却好像不太能接受,稍愣片刻,倒是没强迫他按自己的要求改,只让他坐,自己返回厨房拿东西。
又倒来一杯果汁,摆在易晖面前。这次是西瓜汁,清爽的甜香扑面而来,空腹的易晖立刻被勾了去,鼻尖动了动,贪婪地嗅他喜欢的味道。
周晋珩瞧见了,没吱声,坐到餐桌对面,嘴角笑意更浓。
这顿早餐吃得很安静。
或者是由于易晖单方面沉默,所以显得安静。
周晋珩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尤其在吃饭时间。不过相比从前,他今天在餐桌上的话算是格外多了。
一会儿问蛋煎得怎么样下次要不要煎熟一点,一会儿问果汁是不是太甜要不要续杯,吃到一半又问今天有什么安排,轻松的仿佛不是那个最近飘在舆论风口浪尖的周影帝。
前几个问题可以通过点头摇头回答,最后一个不行了。易晖没办法,说:“出门,十二个小时后回来。”
如果不是因为协议上明确写着必须一起用早晚两餐,他现在根本不会坐在这里,而是在街边随便买两个包子,边啃边找能坐一整天的咖啡厅。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仅仅过去一晚,周晋珩就好像被他拒绝惯了,这回连明显的愣怔都没有,放下吃了一半的煎蛋,说:“有事打我电话。”
易晖的手机里被迫存了一条新号码,周晋珩之前用的号码被他拉黑了。
输入姓名时,他习惯性地输入全名,“珩”这个字不好找,翻页时手一晃,不慎按了“哼”。
周晋珩,珩珩,哼哼,哆啦哼哼。
易晖在心里自嘲,原来人家早就给提示了,要怪只能怪自己傻,那么多蛛丝马迹一概没追究,只把他的温柔记在心上。
自是没什么需要电话沟通的事。
易晖背着笔电出门,在两条街外找了家KFC,一坐就是大半天。
午餐就在店里解决,边啃汉堡边跟妈妈和妹妹聊天。
正是午休时间,两人都有空,易晖两边聊天手忙脚乱,干脆拉了个微信群,把昨天睡前就编好的故事一口气说了——采风小队的第一站是S市,安排了干净的商务酒店,现在他正和其他同学一起在酒店旁边的快餐店吃饭。
江雪梅要看他吃了什么,易晖把啃了一半的汉堡拍了发过去,对面两人的反应大相径庭,江雪梅问他胃不好怎么吃这个,江一芒啧大呼想吃,说小镇上没有KFC她快馋死了。
收到来自家人的关心,易晖沉寂许久的心情总算被注入一缕鲜活的空气。
晚七点半整,他把上完色的画稿发到责编邮箱,收拾东西徒步回去,欣赏着S市的繁华夜景,半个小时悄无声息地过去,踏进门时刚好八点。
一个系着围裙的阿姨迎了上来,恭敬道:“易先生回来了。”
易晖这才知道这个家里又请了阿姨。
想来也是,周晋珩不擅打理生活琐事,从前烧个水都嫌费劲,怎么可能把家里收拾得如此井井有条?早上的煎蛋大约是他偶然心血来潮的产物。
下厨的人换了,晚餐比早餐丰盛许多,糖醋鱼,宫保鸡丁,松仁玉米,菠萝咕噜肉,外加一道冬瓜排骨汤,都是家常菜,却都做出了堪比酒店大厨的专业水准,酸甜可口,比之前的阿姨手艺还要好。
“易先生还满意吗?”笑起来很憨厚的阿姨在一旁询问,“这些菜都是按照周先生的要求置办的,周先生说您好甜口,每样菜我都多放糖少放盐。”
易晖不确定这话是周晋珩吩咐的,还是阿姨自己愿意多嘴邀功。
他没抬头看对面的人,在赞美了阿姨的手艺之后,当着周晋珩的面纠正称呼:“我不姓易,我姓江。”
接下来几天,易晖继续早出晚归,每天踩着十二个小时的线回来,比学生上早读课踩点进教室还准,剩下的十二个小时大多花在睡觉上。
他心安理得地钻协议的漏洞,但凡在家里,他就紧闭房门,迫不得已要用洗手间,他必定先趴在门板上听,确定楼下没动静,才开门下楼。
次数多了,难免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比如今晚,易晖换下几件衣服打算洗,蹑手蹑脚地走到楼下,没注意到卫生间门缝下漏出的光,推拉门打开一半,才发现里面有人。
“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周晋珩的质问般的声音阻止了他即将把门推回去的动作。易晖僵在原地,后知后觉自己没必要躲,便抱着盆走了进去。
卫生间很大,站两个人绰绰有余。易晖在水池前搓洗衣服,周晋珩斜靠在水池边上,手里捏着一罐喝了一半的啤酒,面向镜子,不知在看什么。
在“放着让阿姨洗吧”、“今天在外面玩了什么”以及“喝果汁吗”三句话均未得到回应后,周晋珩轻笑出声,用易拉罐轻碰了一下易晖的肩:“别不理我啊……”
不记得有多久没听到他这样混不吝的调调,易晖手上动作顿了下,然后加快速度,随便搓了几下就拧干要走,行至门口,被周晋珩突然撑在门框上的胳膊拦住去路。
“就这么讨厌我?”
易晖没抬头,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只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周晋珩在无人目及的地方保持笑容,声音却在细微颤抖:“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对我笑一笑吗?”
易晖不知道该怎么笑,只要踏进这间屋子,他就不会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