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是数学课呢!】
监察系统663在脑海中转了个圈,裙摆飘飘,语气欢快:【在每个同学的学习生涯里,数学一定都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吧!】
沈婵:“我有理由怀疑,它在阴阳怪气。”
663笑声如银铃:【两位挑战者,请继续享受美好的学习时光。】
笑音散去,和语文课上的遭遇如出一辙,白霜行眼前的景象迅速变化。
教室融化成一团浑浊水墨,又在电光石火中飞快凝集,荡漾出水波一样的涟漪。
等涟漪散去,她和沈婵来到了一座荒废的村庄前。
一阵阴风吹来,白霜行拢了拢衣襟。
荒村面积很大,一眼望不到尽头。破败的瓦屋零零散散分布在村庄各处,暮色四散,没有灯,更没有人烟。
这里的时间应是深夜,天边暗淡无光,月亮被乌云遮掩了身形,只露出一团灰蒙蒙的浅淡辉色。
村庄两旁群山环绕,投下黑黢黢的影子,晃眼看去,像极地面上流淌的黑色水渍。
很经典的场景,非常符合绝大多数人对于“阴森”的定义。
“救命救命。”
沈婵吸了口冷气:“单单只听到‘数学’这两个字,我觉得就已经可以gaover了。”
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在她心里,数学绝对是高中三年最恐怖的噩梦。
白夜里哪怕鬼怪横行、杀机四伏,但只要小心谨慎,努力找到活下去的机会,便还有一线生机。
但数学不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除了数学——数学不会,就真的是不会啊。
白霜行想了想:“数学课里,大概率不会涉及非常困难的计算。”
否则题目一出来,所有学生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几乎不可能过关。
白夜挑战虽然恶趣味,但不会出现这种纯粹的死局。
“也对哦。”
沈婵恍然:“之前上语文课的时候,老师也没让我们自己去做古诗词填空。”
白霜行点点头,朝着沈婵靠近一些,示意她不要紧张,很快目光微动,看向身边的另外几人。
加上她和沈婵,这次仍然有六个学生。
短发女生、戴眼镜的纪律委员和季风临都不在其中,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三个她从未见过的高中生,以及陈妙佳。
学习小组人数没变,成员却重组了一遍。
“咦。”
沈婵也发现这一点:“队友和之前不同了。”
“因为数学和语文的学习小组,划分方式不一样。”
数学老师突然出现,高跟鞋发出哒哒声响:“语文课是按座次,至于数学……”
它头上的数学书兀自翻开几页,白霜行刚一抬头,就看见书上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
她有点头晕。
“数学小组的划分依据,是每一次月考的成绩。”
数学老师淡淡瞟她们一眼,嗓音里多出笑意:“你们两位是新转来的同学吧?只要努力学习,在下次的月考中好好表现,一定能分到其它小组。”
白霜行:……
这熟悉的分组方式,果然很有高中特色。
她和沈婵的身份设定是转校生,月考成绩自动记为零分,理所当然地,被分到了排名最后的学习小组。
“你们体验过语文课,对于我们学校的全新教学方式,应该有所了解吧。”
数学老师微笑:“这节数学课包含两个实践活动,接下来将要进行的,是第一场。”
它侧过身去,展现出身后荒无人烟的村落:“这场实践的全称是,‘加减乘除争夺战’。”
话音方落,天空中响起抑扬顿挫的全体广播。
“数学实践之一,加减乘除争夺战。”
“在荒村中,共藏有三十个标有数字或符号的木牌。数字区间为0—9,符号则包括加、减、乘、除。”
“限定时间为30分钟,同学们需要在村庄中自行搜寻木牌,将想要的木牌好好保存。”
“30分钟后,所有人在村口集合,并把自己拥有的木牌排列成算式,算式结果越大,排名越高。请各位不要迟到。”
简单来说,就是小学算术题。
白霜行抿了抿唇。
就目前的规则来看,这场数学课并不难。不过……排名的存在有什么意义?难道是想让学生们自相残杀,争个你死我活?
广播声略微停顿,再响起时,多出几分令人不适的笑意。
“结算完毕后,排名前六的同学成功晋级下一场实践活动;若有同学积分为0,将被直接淘汰;若有同学的木牌无法拼成算式,同样会被淘汰。”
“前六?”
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白霜行皱起眉头。
他们总共只有六个学生,白夜怎么可能这样好心,让所有人顺利通关。
唯一的可能性是……除了他们,还有别的参赛者。
“没错,排名前六。”
数学老师笑意加深:“为了增强课程的趣味性,在本场实践中,我特意给同学们找来了几名竞争对手。”
当它说完,村口那棵空空荡荡的老槐树下,陡然升起袅袅白烟。
沈婵一个头两个大:“拜托……不是吧?!”
白烟幽然,惹来几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痴痴低笑,凝神看去,烟雾里浮出五道身影。
身后的几个高中生倒吸一口气。
那五道影子若隐若现,看得并不真切,显而易见并非活人。
从左到右,分别是右脸腐烂的白发老者、手持染血菜刀的魁梧男性、凶神恶煞的中年男子、满目幽怨的艳丽女鬼,以及脖子上缠着麻绳、双目凸起舌头外伸的小孩。
“这、这些是,我们的对手?”
陈妙佳的声音在发抖:“它们……会伤害我们吗?”
“这位同学问到了点子上。”
数学老师笑:“既然是竞争,当然会充满危险性和不确定性——这五名对手都是含冤而死的厉鬼,大家寻找木牌时,一定要尽量避开它们哦。”
“如果……”
一个男生问:“如果没避开,会怎么样?”
数学老师静静看向他。
午夜的冷风吹过书页,它笑得温和:“普通人遇见厉鬼会发生什么,应该不需要我详细描述吧?”
——会死。
原来这才是危机所在。
木牌一共只有三十块,要想组成一道算式,最少需要三块。
他们六人五鬼,根本不够分。
五只厉鬼能在村庄里畅通无阻,寻找木牌的效率是人类的不知道多少倍,一旦两两相遇,它们甚至可以杀掉人类,把对方的木牌据为己有。
至于几个真正的学生……
白霜行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在搜寻木牌之余,他们还要想方设法躲开恶鬼,毫无疑问,完完全全落了下风。
最终的存活名额仅有六个,如果算上五只厉鬼……
学生们大概率只能活下一个。
在这场竞争里,他们几乎不可能赢过厉鬼,唯一能做的,只剩自相残杀。
“我们怎么赢得了它们?”
规则里的恶意太过明显,陈妙佳被恶心得发抖:“这不公平!”
数学老师觑她一眼,没有理会。
“身为老师,我给各位小小地提个醒。”
它慢悠悠说:“如果遇到它们,千万不要发出声音,立马找个隐蔽的地方能躲就躲——一旦被它们发现你的行踪,鬼是会吃人的。”
有个男生愤愤骂了句脏话。
“厉鬼的能力,仅限于‘食人’么?”
一片死寂里,白霜行忽然开口:“它们没有其它手段吗?比如瞬间移动、隐身、或是改变自己的外貌?”
脑袋上顶着数学书的怪物看她一眼。
“这位同学,一定是个非常认真仔细的人。”
它咯咯轻笑几声:“答案是,是的。厉鬼与你们的区别,仅仅是拥有极强的攻击性和杀伤力——我是个凡事讲究公平的老师,不会让课程出现一边倒的情况。”
白霜行:“规则里说,三十分钟后,我们要在村口集合。如果厉鬼在那时对我们展开屠杀,我们应该怎样应对?”
“结束前三分钟,鬼魂将无法对你们造成伤害。”
怪物如实回答,陈妙佳在一旁乖乖听讲,再看白霜行时,暗暗觉得佩服。
白霜行提到的事情关于生死,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陈妙佳完全没细想过。
数学老师说得不错,她的确非常谨慎。
“好了。啰嗦这么久,同学们一定听腻了。”
数学老师侧身一动,高跟鞋落地,让人莫名心跳加速:“马上……开始吧。”
最后三个字幽幽落下,白霜行感到了一瞬间的恍惚。
只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破败的村口竟消失不见,在她身边出现一堵墙壁和一桌一椅——
她被传送到了荒村里的一间小屋。
看样子,为确保课程顺利进行,每个人都被送往了不同的地方。
屋子里没有灯,残缺的月亮穿过云层,向窗边洒下细碎微光。
她用去好几秒钟,才缓缓适应眼前的黑暗。
四周很空。
没有沈婵的陪伴,耳边安静得有些可怕。白霜行用目光仔细扫过房间里的每一处角落,没找到木牌。
……也对。
如果她的传送点恰好藏着块木牌,那她或许得改名叫“天选之子”。
这地方很久没人来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败的味道。拿出手机,显示没有信号。
白霜行朝着窗外看去,确认附近没有厉鬼,轻轻打开大门。
开门前,她从外套口袋里特意拿出一张卫生纸,包住右手,从而避免沾上灰尘。
木门被推开,吱呀轻响在夜色中格外明显。
她自始至终动作很小,脚步轻盈得像猫。
离开小屋,视线所及之处,是一条铺满黄泥的狭窄小路。白霜行加快脚步,进入紧邻的另一座房屋。
——路上没有掩体,一旦撞见厉鬼,她将无处可逃。
下一间屋子同样破旧,开门时,灰尘扑面而来。
她一向不喜欢这种环境,皱着眉捂住口鼻,在房间里环顾一圈后,眼神微亮。
角落的木椅下,正静静躺着一块浅褐色木牌。
白霜行把它捡起,木牌上的印记是[5]。
一个不大不小的数字。
她用纸巾将木牌擦拭干净,心中暗暗回忆规则。
要让算式结果最大化,最重要的木牌,应该是乘号。
[5+6]和[5x6],所能得到的结果天差地别。
除此之外,大额的数字牌也很重要;如果捡到减号和除号,毫无疑问,需要毫不犹豫地丢掉。
把木牌放进外套口袋,白霜行默默瞥向窗外。
村庄面积不小,所有人和鬼都被打乱了次序,随机传送在各个角落。
白夜里的高中生们全是一缕缕残存的意识,并非真实的人。她不会善意大发,拼了命地逐一保护他们,但无论如何,白霜行必须找到沈婵。
沈婵之所以被卷入白夜挑战,归根结底是为了陪她寻找江逾,作为朋友,白霜行不会让她在这里出事。
这次实践只有三十分钟,不宜在同一个地方多待,她正要开门,毫无征兆地,听见从小路上传来的脚步声。
脚步很快很杂,仅凭声音,就能听出对方的慌乱。
应该是个学生。
白霜行没有第一时间推开木门,而是静静站在窗边,望向声源的方向。
是陈妙佳。
她穿着一件沾满尘土的校服,看样子不久前曾经摔倒过,步伐踉跄、神情恐惧且匆忙,双眼之中噙满水珠,随着奔跑的动作簌簌落下来。
再三确认她的身后没跟着厉鬼,白霜行手疾眼快打开门,在陈妙佳匆匆跑过的一刹,将女孩拽进屋中。
防止陈妙佳尖叫出声,她捂住了对方的嘴。
“唔……唔!”
陈妙佳本就失魂落魄,猝不及防被这样一拽,吓得睁大双眼。
紧接着,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别怕,是我。”
这是——
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最后的浮木,陈妙佳迅速回头。
看见白霜行,她的眼泪流得更凶。
之前在语文课上,陈妙佳从没露出过这样绝望的神色,白霜行隐约意识到什么,温声说:“出什么事了?”
“是……是宋思颖。”
女孩竭力忍住嚎啕大哭的冲动:“她被鬼杀掉了!”
宋思颖应该是学生之一。
白霜行心下微凛:“怎么回事?”
“是那个半张脸腐烂了的老头。”
陈妙佳:“我和宋思颖汇合以后,在拐角处遇上它……”
她的目光渐趋惊恐:“我第一时间就想跑,没想到它表现得非常友善,还说、还说我们让它想起自己的孙女,它不想伤害活人,可以帮我们一起找木牌。”
白霜行没出声。
人和厉鬼正面相遇,只要后者有杀心,学生们就不可能逃得掉。
那只厉鬼没在第一时间发起攻击,确实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误以为它能够相信。
“宋思颖很开心,上前向它道谢,然后就……”
陈妙佳再也说不下去。
那时的画面历历在目,每每想起,都让她浑身战栗。
——月色昏沉,四野阒静,老者露出狰狞可怖的笑,伸手刺穿年轻女孩的小腹。
一时血气弥散,那张半边腐烂的面孔浮起猩红血肉,它笑得肆意,如同从地狱而来的恶鬼。
宋思颖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而鬼魂哈哈大笑。她越是绝望痛苦,它就愈发开心。
欣赏人们从希望到绝望的瞬间,这是厉鬼的恶趣味。
白霜行拍了拍陈妙佳的后背。
在这种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多余。
“三十分钟没结束,我们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她压低声音:“你们找到木牌了吗?”
“没有。”
陈妙佳摇头:“那老头手里拿着一个……鬼魂在这里没有约束,我们连避开它们都难,更别说翻箱倒柜寻找木牌。”
白霜行低低“嗯”了声。
他们身为人类,无异于在夹缝中艰难求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场极不公平的竞争。
……只希望沈婵没有遇到危险。
“走吧。”
她叹了口气:“留在这里起不了作用,我们必须找到更多木牌。”
在那之后,白霜行与陈妙佳分别搜查了四个屋子。
在其中一间的床板上,陈妙佳找到一块标有[3]的数字牌;白霜行则在草丛里发现了加号[+]。
接下来,她只要再找到一块数字,就能凑成完整的算式。
“不过,我们能赢的几率还是很小。”
走在泥泞的小路上,陈妙佳陷入沉思:“五只鬼魂能找到绝大部分的木牌,可以随心所欲排列组合。如果出现最坏的情况,它们霸占前五,我们……”
他们在场的六个人中,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白霜行也在思考解决的办法。
她想得入神,抬眼向远处看去,意料之外地,居然望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是沈婵。
沈婵见到她,立马露出十足惊喜的神色,但很快想到什么,匆忙摆摆手,指向白霜行身旁的树丛。
白霜行当即明白她的意思。
有危险。
没有丝毫犹豫,白霜行拉住陈妙佳,藏进一旁的树丛中;沈婵一个晃身,开门进了间瓦屋。
耳边忽地安静下来。
白霜行放慢呼吸,透过树丛之间小小的缝隙,向着小路尽头看去。
小径幽深,两旁的树木投下倒影,被萧瑟寒风轻轻拂过,好似幽魂瘦骨嶙峋的指节。
一道影子,出现在树影中。
是那个上吊而死的小孩。
它两眼外突,肤色憋成猪肝一样的紫红,一步步前行时,溢散出压迫感十足的杀意。
白霜行微微侧头,对陈妙佳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女孩忙不迭点头。
小孩缓缓靠近,手里抱着四块木牌,经过沈婵躲藏的小屋时,从窗户里探进脑袋。
张望好一会儿,没发现沈婵,它收回目光。
然后向树丛这边走来。
白霜行能明显感觉到,身边的陈妙佳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像块冰。
——这谁能不怕啊。
陈妙佳脑子里嗡嗡作响,同学死去时的场景仍在脑海盘旋,让她浑身发软。
要知道,在平日里,她连恐怖电影都不敢看。
上天保佑,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耶稣基督……
千万千万,别让她们被发现。
鬼影缓步前来,每一次迈动脚步,都发出微弱的咔擦轻响。
当它经过两人藏身的树丛,陈妙佳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狂响。
男孩停顿几秒,黑白分明的双眼扫过四周,终于,又一次有了动作。
它继续向前去了。
眼看着鬼影越来越远,被紧紧攥住的心口好不容易得到一点喘息。
陈妙佳大喜过望,只觉如获新生,正打算站起身子,右手被白霜行猛地一拽。
当她低头,白霜行定定看着她,摇了摇脑袋。
陈妙佳一时没明白她的用意,不经意间向前望去,不由头皮发麻。
——如同一个恶劣的陷阱,鬼影行至中途,竟突然一百八十度转过脑袋,一双凸起的死鱼眼毫无生机,冷冷看向它身后的街道!
但凡陈妙佳弄出一丁点儿声响,都会被它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