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梓念给白鸿卿办了一个生辰。

没有佳肴,亦无美酒。

亦没有什么特别的礼物。

不过是一些芋头汤,和一些之前剩下的野兽的肉。

白鸿卿从榻上起来了,他似是精神忽而变好了的样子。

在摇曳的烛火之下,江梓念给他斟了一杯茶水。

江梓念忽而举杯,对他道:“愿哥哥,福禄安康,光辉常在,永远平安喜乐。”

这原是十分寻常的贺词了。

而白鸿卿听了他这一声哥哥,却骤然愣了许久。

这么多年来,许多事,却皆是出自这两个字了。

便是这简简单单的“哥哥”二字,却将他紧紧束缚在牢笼内,亦从这二字之上,他生出了太多执念。

白鸿卿举杯回饮了他一杯。

“多谢了。”

许多话,在几百年前的那个时候,白鸿卿未能与江梓念说出口。

但如今,在这烛火之下。

白鸿卿想要将几百年前他那时想对白梓说的话告诉江梓念,但此刻,他却又说不出口了。

那一天。

他想要对弟弟说什么?

他或许是想要说,无论如何,他都会陪伴在他身边的。

无论如何,他都喜欢他的小梓。

原来,当初,他竟是那般得疼爱这个弟弟。

白鸿卿知道。

他知道他时日不多了。

顾清晔最开始的那个阵法,已然伤了他的根基。

而后,他用阴邪狠毒的禁术强行恢复修为,他五脏六腑都要被掏空了去。

前几日,与顾清晔一战,他修复的经脉和灵根又一次完全地碎裂。

这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修复的可能。

他知道顾清晔还会再来,他不得不强行拔高修为。

如今,他的七筋八脉,五脏六腑都被搅在了一起,揉成了一团。

他能感觉到生命一点点从他体内流失。

白鸿卿看着江梓念。

这一次,他回来了。

他等了许久。

从天黑等到天亮,他终于等来了他的小梓。

但是白鸿卿却也隐隐明白。

他最终等来了他,但是一切却早就回不去了。

一切的痛苦和灾难,也都无法挽回了。

灯火摇曳下,发出噼啪的声响。

江梓念的那张陌生容颜,让他的心忽而又冷了下来。

白鸿卿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他师父凌霄真人说过的话。

他说他痴,不能领悟他的那天道玄机。

若是凌霄真人在此,面对这般他这般的情景,他会如何去做?

这个问题一直苦苦萦绕在白鸿卿心中太久。

那一天的夜里,江梓念与白鸿卿在草地上并肩躺着。

天上的星星可真多。

星星点点缀满了整个天空。

江梓念就躺在他身侧,他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

在这之前,江梓念去林间给他摘了一捧花送给他。

每一朵花都好似一个盛开的笑脸,那般明艳,那般生机勃勃。

即使是在这夜色之下,那花也依旧鲜活而生动。

好似一切都充满着希望。

白鸿卿感觉到江梓念平稳的呼吸了。

他知道顾清晔总会来的。

或许是几日后,或许便是下一刻。

他那时不过是暂且封住了这秘境的裂缝。

但这里已然快要崩塌,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遏止它的崩塌。

它终将会再次出现裂缝,一旦它出现了裂缝,顾清晔便会立即找到他们。

到了那个时候,他或许便再难逃劫难了。

此刻江梓念就毫无防备地躺在他身侧。

白鸿卿知道,这个时候,他可以很轻易地便杀死他。

白鸿卿说过,他永远不会再让弟弟离开他。

就算是死,他也应当一直陪着他。

他应当永远属于他一个人。

在他死前,他本该杀了他,不叫他被旁人占有。

但当真到了这个时候,白鸿卿却只是看着江梓念,他什么也没有做。

夜空繁星点点。

在几百年前的某个夜空下,他曾对白梓说过。

他就是他的一切。

白鸿卿摸了摸江梓念柔软的头发。

见江梓念在这星空之下,双眼宛如泉水一般,白鸿卿忍不住上前,轻轻吻了他的眼睛。

他察觉到江梓念的怔愣。

白鸿卿只是对江梓念说道:“我好似明白了。”

见江梓念蹙眉疑惑地看着他。

白鸿卿道:“何谓自然之道。”

他辜负了凌霄真人的期盼,几百年来他手中已然沾染了太多的鲜血。

或许这一次,他能做一次令他满意的抉择罢。

清晨之时,天空忽明忽暗,只见不远处甚至天边又出现一道龟裂。

那裂痕并不很明显,并未裂出一道口子,但是隐隐有扩大之势。

两人昨日躺在这草坪之上,看了一整夜的星星。

清晨之时,江梓念才稍稍睡去,他一醒来,便见白鸿卿早已起身,他正抬眸看着天边。

此刻骤然见到天边那一道裂痕,江梓念心下一惊。

“我的时间不多了。”白鸿卿忽而这般说道。

白鸿卿看到了江梓念眼中的怔然,他不由得揉了揉江梓念的头发。

而江梓念却好似还并未反应过来他的话。

天边忽而暗了下来,乌云之上竟忽而间响起了惊雷。

白鸿卿眼眸中亦骤然浮现出一抹冰冷的幽暗之色。

他微微笑了,唇中突出的话语却那般残忍而冷漠。

“按理说,在我死前,我也当杀了你。”

白鸿卿摩挲着他的面颊。

“我死了,你也当陪着我才是。”

如此,他的弟弟便不会在他死后被其他人占有了。

他会永远属于他。

明明是这般阴戾恐怖的话,他说出来的时候,面上的神色却仍然十分温柔。

江梓念看着他眼眸中认真的神色,他知道,白鸿卿说的是真的。

依照着他心中疯狂占有欲和偏执,他确实会这般做。

在他死前,他大概也会先杀了江梓念。

江梓念被他轻轻抚摸着面颊,他只觉得有些遍体生寒。

这些时日,白鸿卿的虚弱,竟让他忽视了这人心中曾是多么的扭曲与癫狂。

白鸿卿看了他一会儿。

那一刻,白鸿卿眼眸中似是压着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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