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在她读过不多的诗书里,有一句是人生如逆旅,令她印象深刻,她如今的心境大抵如是了。
但沂王想象如斯——
令她一时不好回答。
不用她答,沂王看出来了,脸色有点黑沉,但不知为何他有点习惯了这种碰冷钉子的感觉,竟也不怎么生气,只是唇角勾起冷笑,伸指点了点她。
而后他没空多说,出门赶往城楼。
五天内,守城兵丁与城外乱民打了两仗,两次都胜,但于大局无补。
因为乱民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之前几个县城的成功经验给了他们信心,这些乱民已见过血,举起的屠刀不会轻易放下,被打散了一小部分,大部分又重新聚起来,且经过两次交锋,乱民中有眼力锐利之人看出城中防备不足,更加不肯放过这座肥羊了。
好一点的消息是这些乱民毕竟在围城上还有欠缺,调集城外卫所及向周边州府求援的公文都寻到机会成功送了出去,青州城墙高大厚实,一时也攻不进来,接下来重要的就是守住城门等待援兵了。
府城内开始出现小小的混乱。
粮食价格翻了两倍,蔬菜肉食也水涨船高。这是不可避免的,暂时也不算大问题,只要援兵到了,擒住匪首,打败乱民,物价就会降回来了。
但援兵迟迟未至。
粮食价格翻上三倍,并继续往上涨,每天粮铺还没开门时,来买粮的百姓就已排了长长的队伍,甚至有抢着打起来的。
斥候回报,原来周边县府也并不太平,有的被青州这边的情况吓到了,直接关城门独善其身,有的则也生了乱子,各地管自己都来不及,谁舍得分兵给青州。
熬了近半个月,青州知府再度来求,沂王府作为大户代表,开仓放了一波粮。
来领粮的百姓们大多默默,因为这时候乱民冲着沂王府来的消息也传进城了,匪首甚至让人喊话,开城门,他们只奔沂王府而去,不伤普通百姓。
沂王府这么多年在青州未有恶名,这次却一下连累了全城。
在府门外主管放粮的一个外院主事连日劳累,眼下做着好事又受脸色,气不过,当着百姓队伍说了两句气话,结果原本忍耐的百姓也忍不住了,跟他吵起来,眼看要出乱子,门房飞跑进去报了窦太监。
沂王这半个月一直在城楼上,既观察城外局势,他的存在也给守军信心,晚上都不怎么回府,王府里外一直是窦太监忙碌,他一听这事,头又疼又大:“怎么回事——还嫌不够乱,还添乱!”
报信的门房也委屈:“不怪张主事,那些来领粮的个个拉着脸,倒像我们欠了他们钱一样。”
王府奴仆平日再受规矩约束,出门在外都受人尊重讨好,什么时候挨过这份气。
窦太监皱紧眉,那换个人去放粮,也不见得就能太太平平,可粮又不能不放,沂王府平日受青州百姓供养,这个要紧时候不馈还,沂王回来不会听那些解释,只会觉得他们办差不力。
窦太监左思右想:“你等一等,咱家去禀报王妃娘娘。”
兰宜在内院,听了没多考虑:“那我去吧。”
窦太监吓一跳:“娘娘千金之躯——”
他其实都没指望兰宜出什么主意,只是这等事又不值得报去城楼上惊动沂王,他只好先报来内院试试。
“我多带几个人,没事。”
兰宜已起身,让见素拿来斗篷披上,之后她帷帽也没拿,就向外走去。
窦太监慌乱里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先奔到头里去安排仆从。
簇拥兰宜的队伍渐渐壮大,一行十来人刚行到府门前时,就听见外面传来的争吵声。
“要不是你们,反贼也不会来青州。”
“就是,我们也不用遭这个罪——”
“反贼又不是我们王爷养出来的!再说,王爷现在还在城楼上,你们有良心没有!”
兰宜没再听下去,笼了下斗篷,径直踏出朱门去。
窦太监连忙走到侧边替她开路,尖利喝道:“都别吵了,王妃娘娘驾到——!”
这一声十分有效,王府这边的人顿时闭了嘴,百姓之中也出现了片刻的怔愣。
兰宜往前行了几步,站到堆叠的粮袋旁边。
她心平气和地转头,向张主事道:“你去歇会吧,我在这里放粮。”
“哦,不——”张主事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片刻后才说出整句来,“娘娘,这样的活怎么能劳累您,还是我来吧,这些粗人无礼得很,别冲撞了您——”
兰宜道:“没关系。”
她恰恰既不在乎别人无礼,也无所谓谁冲撞她。
这些百姓找错了憎恶的对象,他们无辜,可限于见识有时也无知,这不能全怪他们,她如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又如何克制得住迁怒呢——哪怕她知道城外乱匪的话信不得,也会放任自己找到一个情绪的出口。
解释是解释不清的,唯有乱民退去,百姓们恢复正常生活,才会真正冷静下来,在此之前,说再多不如做件实事。
“是不是轮到你了?”她问排在队伍最前列的一个少年。
那少年望着她白玉般的脸庞,听她的语声淡淡,不过几步之遥,她像从云端下来,不由红头胀脸,磕巴道:“是、是。”
“你家几口人?应该领多少?”
少年晕乎乎地答了,领粮走时,他的步子像踩在云朵里。
有了这个开头,后面的发放顺利起来,窦太监守在旁边,寸步不敢离,百姓们则渐渐又私语起来,有人略大声说了一句:“这个王妃是不是二嫁——”
窦太监脸色一变,兰宜从人群里找到那个嗓门洪亮的大婶,向她点头:“我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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