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病后,他慢慢地退居二线,是因为复健本来就要避免过度劳累的缘故。公司里的事情都是云秋和萧寻秋在帮忙运转,而他闲了下来,又开始画画,或者把云秋的一些设计单子抢过来自己做。家里也添补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缝纫台,微雕台……应有尽有。
萧小宝的战袍很快就做好了,余下的边角料被萧问水收了起来,打算什么时候给萧小狼也做一件战袍——今天要去参加婚宴,不能带它随行,这只雪白的大狗得看家。
一家人就这样出门了。云秋和萧问水穿情侣装,萧小宝穿着白毛衣,披着皇帝一样金流苏边的昂贵桌布,严肃而沉默地跟在大人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迈着小短腿儿,一起上车了。
今天天气好,云秋兴致勃勃地想开车,主动承担了驾驶的任务。萧小宝企图爬到云秋怀里去,被萧问水一把抓着抱住了。
萧小宝有点嫌弃,但还是抱着他的脖子坐好了。
萧问水瞅着自家崽:“亲一个?”
萧小宝比较矜持,他不情不愿地啪叽一下,在他脸颊边亲了一口。
婚礼地点还是定在海边,萧问水无偿借用了他和云秋结婚时的小岛给他们,回岛上就好像回家一样。每年,他和云秋都会回来几次度假,不带萧小宝,萧小宝因此还没来过这里。
云秋开车到了萧问水另一片住宅区的私人停机坪,一家人上了飞机。萧问水开了新航线,现在可以直飞岛屿,不用换乘游艇,因为云秋生过萧小宝之后体质变化了一点,变得容易晕车起来。萧小宝自个儿也还太小了,容易晕船。
一上飞机,云秋就摩拳擦掌起来。私人飞机里有舞池,还有灯光,一大一小直奔那里。
萧问水无奈,拿了杯冰柠檬水追过去围观。
云秋和萧小宝迅速地开始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云秋胜出,萧小宝小小地叹了口气,然后严肃地说:“那好吧,开始吧。”
这是他们的保留亲子项目,谁赢了谁做主今天的玩法,萧小宝一般喜欢过家家,扮演开公司、开餐馆之类的游戏,但是云秋就喜欢玩换装秀,还喜欢演电视剧,并且要求萧小宝配合。
今天云秋选择了换装秀,观众是萧问水,模特是他和萧小宝。
灯光打起,云秋艳光四射地登场了,他的装扮包括但不限于带来的衣物,还包括各种各样随心所欲拿走的装饰品——比如萧问水的帽子,飞机上的托盘(他拿来当骑士扮相中的盾牌),款款走着步子。
萧问水鼓掌。为了营造出热烈的效果,萧小宝也在舞池后面啪啪鼓掌。等云秋一轮下去之后,换他登场。他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皇帝,威风凛凛地迈着小短腿出来了,神情严肃又冷酷,只是在目光触及到笑吟吟的萧问水和云秋的时候,他会突然害羞那么一下,然后紧跟着继续板着脸,完成他的表演。
只不过表演到后面就乱套了——云秋和萧小宝因为争夺一个托盘做的盾牌而吵了起来,一大一小又笑又闹,萧小宝一本正经地耍赖,云秋则致力于批评他。两个家伙到处窜,最后被萧问水一手拎一个带回了座位上:“好了,今天的舞台秀因为投资方临时决定而终止,现在都给我回来睡觉。”
他们飞过去要十个小时,到了地方肯定要腾出精力来玩,所以现在最好补眠。
云秋和萧小宝都乖了,各自回到座椅上。戴上眼罩之前,萧小宝看见他们两个人牵了手,抗议道:“你们两个不许牵手!都没有人来签我的手,所以你们不要牵手。”
萧问水可不管这些,他还是牢牢地扣着云秋的手,说:“你先给自己找个小男朋友或者小女朋友,去牵人家的手,怎么总想着要我老婆牵你呢?”
萧小宝气呼呼的,没说话了,但是因为云秋坐在他们中间,他还可以偷偷把小手伸过去,交给云秋。
云秋最近很缺觉,他刚刚从星大毕业,已经参与了许多个绘画制作项目,平常工作之余还要去萧家公司帮忙,还要准备考研去他的小熊学院,忙起来脚不沾地,也没什么休息时间。
在飞机上他睡得不太好,落地连路都走不动了,只差要席地而卧睡倒在地,还是被萧问水抱起来,去了房间。
萧小宝还是迈着小短腿儿,不紧不慢地跟在他门后面。看见来来去去的宾客都在来宾处登记到访情况,他喊了一声:“爸爸,我们没有登记呢。”
在家里他叫萧问水爸爸,叫云秋哥哥。萧问水为此很是郁卒。
萧问水说:“那你过去登记,我先哄我老婆睡觉了。你想跟我们住一个房间吗?”
萧小宝立即否认:“我不,我想跟萧缘住一个房间,我可以和他住一个房间吗?”
萧缘是萧寻秋和白雯的孩子,比萧小宝晚生一年,堂兄弟每天都一起玩,感情很好。
萧问水说:“去吧。”
他走出一半,还能听见背后萧小宝跟人家说话的声音。
“小朋友,你家的大人呢?你要做什么登记呀?”
萧小宝稚嫩的声音:“我家的大人哄老婆去了,我过来代表他们登记。”
过了一会儿没声音,萧小宝说:“可是我还没有上小学,不会写他们的名字。我就写我的名字,因为我是来代表他们的。”
小朋友认真写下方块儿字:“云遇”,随后就去找自己的小伙伴玩了。
萧问水听着后面的声音,唇边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个笑容。
他原来是想等云秋醒来,好和他一起出去吃饭,但是云秋睡得很沉,窝在被子里一团的样子看起来很舒服,很柔软,很好抱,萧问水也就跟着他一起睡了片刻。
外边还有人走动、喧闹的声音,他们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落地窗正对大海,落日洒下金黄的余晖。
他做了一个深而长的梦。
他想起他曾经是不喜欢他的。
或者,是不承认这样的喜欢的。
那一年他还是中学生,即将面临彻底分化。萧齐逼他逼得很紧,也总是对他喜欢做的事情嗤之以鼻。年幼丧母,自幼自立,父辈一个比一个独断专横,这个家中没有爱会分给一个少年。
那是很孤独的年月,萧寻秋被送走之后,更加孤独。
与孤独伴生的,还有流言蜚语。就像每一个涨=长到了青春期,开始具有某种奇奇怪怪的自尊的少年人一样,有人会因为自己父母的职业不够光鲜亮丽而在贵族学校抬不起头来,他知道自己也有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
他有一个自闭症的弟弟。
雪白软糯,有一双干干净净的眼睛,谁见了都要夸一声漂亮,可惜好像没有心,永远不懂得回应,像一个线路失调的AI。
而他知道,自己或许未来要娶他。
那个时候的他不懂得责任的重量应该有多重。尽管萧齐的意思是,留下云秋,作为一个为他准备的床伴,或者一个生育工具,不用放在心上,可是他无法那样做。
他厌弃他父亲那样的人,可是又不知道拿云秋如何是好。似乎从他出声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东西定格了——长在萧家,钦定的继承人,已经扼死了他的自由与梦想;而云秋的存在,将扼死他的尊严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