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这会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不想在人前表露自己的愤怒,只好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舔舐伤口。
秦良玉在门口守了一会儿功夫,觉得母女两个没应承下养花的事儿,反而把廖老夫人和廖家的几位正室都晾在那儿,实在是失礼。
她只好透过门缝向里头说道,“阿娘好生休息,有铃铛和木槿在外头守着,您有什么事儿就吩咐她们,我去老夫人那儿看看。”
里头没动静,秦良玉便大步离开了。
她本就步伐轻盈,如今因练气的缘故,越发轻快。
廖老夫人门前伺候的丫鬟不知被打发到哪儿去了。
秦良玉还未到门口,便听到里头的争执,“九子兰都能养好,这才几日功夫,就萌苞开花嘉兰怎么不能养了还不是怕得罪了八皇子”
“得罪八皇子有廖家在前头站着呢天塌下来也不会先压在她们母女的头上”
“吃在廖家,住在廖家,就这一点点的小忙都不肯帮还是亲戚呢,便是个外人也”
里头议论纷纷,秦良玉倒不好意思进去打搅了。
忽听里头一声暴喝,“人家养好了九子兰,让咱们家在鹿邑狠狠长了回脸。你们还不满足非得事事都替咱们长脸,你们才觉得人对得起你”
这是梦行的声音。
秦良玉心头不由一暖。
“也是咱们想当然了,会养九子兰,就一定会养嘉兰么九子兰虽名贵,起码是大陈早就有的花。嘉兰是班图族进贡给圣上的,大陈见都没见过,叫人家怎么养”廖兰芝也在一旁,声音清冷的说道。
梦行重重的哼了一声,“嫂嫂婶婶们说的厉害,当初八皇子要把花留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拒绝呀还不是被今日的得意冲昏了头人家帮咱是情分,不帮,那也是本分有什么可抱怨的”
秦良玉忽然就喜欢上了梦行那火爆又直接的脾气,以往她总觉的,女孩子应该温柔如水,可自从遇见了铃铛和梦行之后,她忽然觉得,女孩子刚硬直接一些也很好。
“玉儿求见老夫人”秦良玉趁着里头片刻的安静,站在门外扬声说道。
她被徐嬷嬷请了进去,屋里的人看她的脸色都有些别扭不自然。
“回老夫人的话,我阿娘适才身体不适,她早先就身体不好,又长途奔波,路上提着劲儿呢,没什么表现。如今吃得好,住得好,心里头一松,倒是有些撑不住了,还请老夫人和各位婶婶嫂嫂们不怪。”
秦良玉声音好听,说话柔柔的,脸上还带着笑。
屋里的女人们不管心里头怎么想,脸上的态度都和缓起来,“原来是不舒服了,难怪刚才走的急匆匆的,不怪,不怪”
“那盆嘉兰,若是家里没有园丁能养,不如叫玉儿养养试试”秦良玉低声说道。
梦行轻轻拽了她一把,“你可别逞强,这花儿不是大陈的花儿,还是贡品呢,养坏了不好交差”
几位夫人狠狠瞪着梦行。
好不容易这小姑娘主动来兜事儿了,她再把人给吓回去了
她们母女起码会养花,再怎么不济,也比廖家这些人强吧
廖家的家风尚武,就连娶回来的媳妇,都一个比一个强悍。养花弄草的不是没有,但也就是玩玩儿,养个命贱易活的花草还行,矜贵的花是绝侍弄不了的。
“我先养两天试试,实在不行,绝不敢逞强。还望老夫人不见怪。”秦良玉说道。
“瞧瞧人说的多好,快,快给玉儿姑娘把花搬过去吧”廖家的长孙媳妇笑嘻嘻的说道。
那盆嘉兰一搬走,一屋子女人的气氛立时就松快下来。
各人脸上都有了笑模样。
秦良玉回到自己屋里,听闻母亲那房中似有动静,便连忙过去。
梅娘恰好打开门走出来。
“阿娘,你没事吧”秦良玉上前扶住她。
梅娘眼圈红红的,脸色不甚好看。她摇了摇头,“刚刚是我失态了。我去给干娘赔不是。”
秦良玉正要扶着她去,徐嬷嬷指挥着两个小丫鬟抬了个花架子过来。
“玉儿姑娘,老夫人说你屋里没有现成的花架,把这花架抬过来,给姑娘放那盆嘉兰用。”徐嬷嬷笑嘻嘻说道。
秦良玉拼命给她使眼色,她约莫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竟没看见。
梅娘立时转过脸,定定看着秦良玉,“你把八皇子那盆嘉兰搬过来了”
秦良玉啊了一声,不敢抬头看母亲的脸。
梅娘长长叹了一声,“难道我还要给她的儿子养花吗”
“不用阿娘来养”秦良玉一句话还没说完,梅娘就软倒在她的怀里。
“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秦良玉吓了一跳,连忙喊了铃铛和木槿过来。
铃铛力气大,不需她们两帮忙,一个人就横抱起梅娘,大步进屋,把她放在了床上。
徐嬷嬷不敢大意,放下花架子就去告诉老夫人。
老夫人知道梅娘推拒不是装的,乃是真的病倒了,心疼之余,还夹着几分愧疚,“拿了我的名帖,去请太医院的太医来看看”
谁知道,连请了几位太医,都说这病没法儿治,病根在心里头,这病是好不了了。
梅娘自打吃了江简来的药丸之后,已经许久许久都没犯过病了,这一次却病的格外厉害,到后半夜,甚至咳起血来。
她整个人也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这样子还真是吓人,好似她当真要撒手人寰了。
“阿娘”秦良玉片刻不离的守着她。
梅娘醒的时候,就会拉着她的手,声音极小的说,“一定要为梅佳氏正名梅佳氏没有造反,让他们回来”
昏迷的时候,也能见她的嘴唇蠕蠕,却听不清她说什么。
廖家人都被惊动了,纷纷来探望。
“大夫们都说不能治,或者有一个人可以治呢”梦行忽然道。
屋里来探望的人都看向她。
“我听二哥说的,说李大人请来的世外高人,被圣上封了国师,他不是大夫,却比大夫厉害”梦行神秘兮兮的说。
秦良玉本就想等人都走了以后。请铃铛请了江简来过来看看呢。
所以旁人都担心她母亲的时候,她虽担心,却一直没有哭。
江简来还没说没办法呢,那就还有希望
如今梦行一提国师,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简来。
“我也挺老爷说了,”廖家的三夫人说道,“是有这么个高人,说他面容如未及弱冠之年的少年人,可前朝的时候他就在了”
“这是有青春永驻之术吗”屋里的女人纷纷看向三夫人。
梦行看了她一眼,“婶娘,说治病”
三夫人立即咳了一声,“这不正要说到了说他很有本事。不过脾气不大好,又傲气的很。如今不是宸妃娘娘和八皇子都病了么圣上问他有没有办法,他说,两个人他都能治,但是,他只能先治一个,等这个好了,才能治另外一个,问圣上让他先治哪一个”
“呀”
屋里的女人们都瞪大了眼睛。
秦良玉心里也猛跳了一下。
“这不是挑唆着宸妃和八皇子不和吗”
“就算他不挑唆,宸妃和惠妃的关系摆在那儿,不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可这不是摆在了明面上吗圣上岂会答应他主动跳了这个坑”
女人们议论纷纷。
床上的梅娘倒是被冷落了下来。
她们都没瞧见,梅娘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专注的听着她们说话。
“圣上不答应有什么办法他说圣上不选一个,他就谁也不治。”三夫人好像亲眼见到似的,“那种人多有傲气啊,他说不治就不治,圣上也没有办法。”
“圣上选了谁”问话这声音气弱。
众人都寻声看去,却见提问的正是床上躺着的梅娘。
“呀,梅娘子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圣上选了谁”她脸颊涨红,像是极力忍着咳嗽。
三夫人清了下嗓子,压低声音,“圣上选了八皇子,圣上说他还请了老夏家的大夫,不日就可到鹿邑了。等夏家的大夫来了”
梅娘再也忍不住,咳咳的剧烈咳嗽起来。
一直咳出了血,咳得她单薄的身子如树梢上的枯叶,摇摇欲坠。
“阿娘”秦良玉慌了神,“还请夫人们派人,请国师入府,为我娘医治”
她不能再等了,也不知道这些女人们会坐到什么时候离开。
幸而梦行提了国师,她确信国师定时江简来无疑。
屋里的女人们闻言,却都没有动,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秦良玉。
“还请婶婶嫂嫂们派人请国师来,国师定有办法救我娘的”秦良玉哀求道。
屋里的女人们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玉儿啊。不是婶婶们不不帮你,可是你也听见了,他连圣上的面子都不卖”
“治了八皇子就不治宸妃虽然廖家在鹿邑也是有几分地位的,可是哪里比得过宫里有已经成年儿子的贵妃尊贵”
“还是请旁的有名望的大夫来吧,这国师请不来的。”
“请不来”
七嘴八舌,都这么说。
“铃铛,你去打听打听,请了国师来。”秦良玉这会儿已经顾不上藏着掖着了。
阿娘的命,比旁的事情都重要。
就算提前让某些人有了忌惮和防备,也比让阿娘性命垂危要好啊
铃铛应了一声,便提步离去。
屋里的女人们都是一副同情的神色看着秦良玉。
她们似乎已经预见到了,待会儿铃铛失望而归的时候,这玉儿姑娘会哭的如何凄惨绝望了。
她们都没忙着离去,而是准备好了帕子,待会儿好安慰这可怜的小姑娘。
梦行一句话也没说,她默默的站在秦良玉的身后,她温热的手掌落在秦良玉的肩头上,默默的握着她的肩,好似给她传递的支持的力量。
铃铛去了小半个时辰还没回来。
屋里陪着的女人们似乎已经知道结果了。
“别难过了,既是高人,都是有些古怪脾气的”
“是啊,更何况,他都向圣上说了,他不是大夫,那就是堵死了旁人请他看病的口”
“你阿娘一定没事的,我听说城南有个姓邢的老大夫,人称邢半仙儿的”
“江国师来了”铃铛比传话的丫鬟跑的快。
她站在门口,冲屋里说道。
屋里的女人一时间唰唰全都站起来了,愕然瞪大眼睛看着铃铛。
“唔都看着我干什么”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没穿反啊
廖家的小厮小跑着为江简来引路,一脸的震惊与殷勤。
这可是活在传说里的人物啊,今日竟见着活的了
竹青先一步迈进屋内,见屋里头站了好些女人,他暗暗看了铃铛一眼。
铃铛轻咳一声,“还请夫人小姐们都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