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是晚了一步,丫鬟惊呼一声,跌坐在地,“小姐,你的脸”
“我要抠了你的眼珠子”方维仪厉声说。
丫鬟吓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小姐别慌,婢子去请夫人来”
方维仪捂着脸,呜呜的哭。
她抖着手,又从地上捡起扫落的铜镜。
镜子里的人,脸上长满了红疹,面目可憎。
“不,这不是我不是我”她狠狠把铜镜掼在地上,光亮的铜镜都被摔的弯曲变形。
苏氏匆匆忙忙赶来的时候,脸上的瘙痒,让方维仪忍不住抓挠。
“天我的儿”苏氏见了她的脸,险些蹲坐到地上去。
丫鬟瞟了一眼之后,就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都抓破流水了”苏氏惊叫,上前抓住方维仪的手,“早上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变成这样去,去请大夫来”
“不不要”方维仪哭着叫道,“我不要让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请了大夫,会让世子爷知道的不能让世子知道”
“那你这样”苏氏又急又心疼,“对了,我娘家陪嫁那老嬷嬷,她会医术,只是年纪大了,快去请她来”
老嬷嬷被搀来,年纪果然大了,头发都花白了,不过目光还算矍铄。
“皮肤有红疹,溃烂流脓这”老嬷嬷又把了脉,神情一紧,“这像是会传染的大风病”
苏氏赫然变了脸色,蹭的从床边起来,蹬蹬远离好几步。
“阿娘我不是大风病”方维仪吓得哭出来,“我知道了是那药”
苏氏胆战心惊的靠近床边。
方维仪满面不甘的将她用药害秦良玉的事儿,同母亲说了。“那药是我让刘进从外头买来的,说是服用下去,一个时辰之内就可见效。我给了罗文秀了怎么会发在我身上”
“我叫人去寻罗文秀打听,既是毒,不是大风病,你得听阿娘的话”苏氏眯眼看着方维仪,“让刘进把开药的大夫请进来,给你看诊医治这些天,就说你要诵经礼佛,避开世子爷”
“那岂不是要任凭那小贱人在世子爷面前卖弄了”方维仪猛捶床榻,“她害我至此,我不会放过她,不会让她好过的”
“你听阿娘的”苏氏缓缓说道,“先治好你的毒,再慢慢收拾她”
方维仪满面恨意。
秦良玉沐浴更衣,又去寻世子爷。
她以为自己沐浴用了太长时间,方维仪定然早就来了。
她来了才听说。方维仪不过来了,她去诵经为世子爷祈福了。
秦良玉愕然愣了一会儿,猜不透方维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她不过来正好,她就可以求世子爷了。
“听闻民女家的邻居,还被郡守大人关押在大牢里,如今民女已经投案自首,还望世子爷宽宏大量,高抬贵手,在郡守大人面前美言,放了民女那邻居。”秦良玉福身说道。
世子爷看了她一眼,“邻人”
“叫魏虎的少年。”秦良玉低声道。
世子爷皱眉回忆,小厮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世子爷倏尔一笑,“魏虎,自称是你的未婚夫的那小子”
秦良玉应了一声。
“你们当真有婚约”
“是。”秦良玉承认。
世子爷轻哼,“可她母亲说,并无此事呀”
“时间久了,也许细婶儿忘记了。”秦良玉解释。
“既然时间久了。索性大家都忘了也好。”世子爷抿唇笑了笑,“让人提了那魏虎来”
秦良玉眼皮猛地一跳。
世子爷一声令下,胖虎很快就被提了过来。
“玉儿”他这几天被关在牢里,吃不好睡不好的,人竟都瘦了几分。
但见到秦良玉的瞬间,他眼中立时迸发出光亮来,眸中的神色让他整个人仿佛都鲜活了。先前那被羁押的沉郁之气也一扫而光。
“胖虎哥,你受苦了。”秦良玉心有愧疚的对他福身。
胖虎看着多日不见的秦良玉,眼中不免有惊艳之色。
纵然从小一起长大,再漂亮的脸,看了这么多年,也该看腻了。
可玉儿的脸,却从没叫他看腻过,且她不是又被抓走了他还担心她会受磋磨,没曾想,她倒如出水芙蓉,经过净水洗练一般。反变得更美了。
“玉儿没受苦就好”胖虎呵呵笑道。
“哼,青梅竹马儿女情长啊”世子爷冷笑一声。
侍从立时将胖虎按跪在地上。
胖虎昂着头,颇有一股子倔劲儿。
“牢里的日子,可还好过你娘怕是担心死了,今日玉儿求情,吾给你个机会,你不再提当初婚约之事,吾就放你回家。”世子哼笑说道。
胖虎一惊,“那不可能玉儿是我妻,我怎能丢弃她”
“哈”世子爷笑了一声,“不是你丢弃她,是你配不上她。爷看上她了,将来必是要带她去鹿邑的,劝你尽早死了心,莫再纠缠,也免受皮肉之苦。”
世子爷话音落地,立时有人抬上来杖责刑具。
看着那冷意森森的刑具。秦良玉心头揪紧。
胖虎皱眉看了眼那刑具,仍旧将脊背挺的直直的,下巴抬的高高的,“玉儿是我妻,便是世子爷有权有势,我也不会将自己的妻让给世子爷为妾那才是辱没了她”
秦良玉轻轻咬住下唇,眼眶微微发酸。
“好样的。”世子爷抬了抬下巴。
胖虎立时被侍从压在行刑的长椅上。
“世子爷,求您”秦良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胖虎打断。
“别求他玉儿,你若还承认我们当年的婚约,你若还记得我们一起长大的感情,别为我求他”胖虎瞪眼说道。
砰
板子重重的打在他身上,他紧咬牙关,生生忍住差点溢出唇齿的痛吟。
一板板打在胖虎身上,那皮肉闷痛的响声,让秦良玉的心恍若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死死攥住,紧的仿佛要透不过气来。
胖虎却一声不吭。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滚落,他后背大腿上的衣服都被血濡湿了。
秦良玉紧咬住下唇,才堪堪忍住要求请的话,可泪水却一遍遍模糊了她的视线。
“世子爷,人晕过去了”行刑之人忽然说道。
“胖虎哥”秦良玉欲要上前,却被世子一把拉住,按在怀里。
秦良玉低头猛地在他手上,一口咬下去。
“哎哟”世子惊呼。
世子的随从上前,欲要扯开秦良玉。
“滚”世子骂道。
随从退开,紧张的看着世子爷。
世子爷却只是抬手看了看那一排牙印,“我自幼习武,皮糙肉厚,别咯坏了玉儿的牙。”
秦良玉被他反剪住双手,禁锢在怀里,挣脱不得。
“泼醒。”世子吩咐。
哗啦一盆子冷水,兜头泼下,胖虎唔了一声。渐渐醒来。
“愣是疼晕了都没吭一声,是条汉子。”世子爷笑眯眯说道,“吾再问你一边,解除婚约,你可愿意”
“除非我死”胖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世子爷轻叹,“可惜了杖毙。”
秦良玉面色大变,“不,世子爷,不要我跟您走,我跟您去鹿邑,我为您跳舞”
世子爷一只手反剪着她的双臂,另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美人儿就是美人儿,连落泪都这么美,叫人忍不住的心疼。”
他微微低头,似要当着胖虎的面亲吻她。
“你放开她”胖虎被人按在长椅上嘶吼。
秦良玉浑身僵硬,如一只炸了毛的猫。
可是在他手里。炸了毛的猫,并没有什么伤害力。
“我不喜欢勉强女人,特别是你这么美好的姑娘。”世子直起身,冷冷看着胖虎,“不过对你就不一样了,动手。”
行杖再次重重落下。
秦良玉不由闭眼。
“慢”一声高呼。
咣,行杖打偏了,砸在长椅上。
秦良玉听得这熟悉的声音,连忙睁开眼,“阿娘”
秦夫人被丫鬟搀扶着,快步而来,她手中握着半只玉佩,行到世子爷面前。
她屈膝行礼。
“秦夫人不必客气。”世子爷看她的目光十分温润,透着几分亲近。
秦夫人双手将那半只玉佩递上前,“当年这一只玉佩,被切分为二,我家和魏家各拿一半。婚约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只消叫魏虎的母亲来,拿出另一半玉佩,这婚约就算罢了。”
“婶子,不不要这样”胖虎趴在长椅上,眼圈发红,苦声哀求。
秦夫人没看他,默默伸手,把秦良玉从世子爷的怀里给拽了出来,揽在自己怀中,她慈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虎子,当年定下婚约,乃是因为你爹对我家有恩。如今上天又给了更好的恩典,你若是为玉儿好,就不要挡着她的福分。”
胖虎咬住唇,眼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恍惚要被击碎了。
世子爷接过秦夫人手中的玉佩,捏在指间把玩,“原来这样就可以,我无父无母的,倒把这些给忘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冷,和先前那嬉笑轻佻的纨绔模样很是不同。
秦良玉眯眼细看他时,他又浑不在意的笑了起来,“去,带魏虎的亲长来。”
魏虎的父亲腿不好,来的是他娘。
细婶儿见到魏虎被打的那惨样,哇的就哭了。
“没事,阿娘,不疼。”魏虎哑着嗓子说,“你可千万别把玉佩拿出来”
“没事什么叫有事被她害死了才叫有事吗如今人家高攀不起了,你还缠着人做什么非得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才够吗”细婶骂道。
她伸手往自己怀里摸。
魏虎见了伸手就拦。
细婶忙向后退了一步,魏虎不防备,咣当从长椅上摔了下来。
“我儿”细婶儿心疼不已。
“给我,阿娘玉佩给我”
细婶儿见他摔得那样惨,背上大腿上,全是被打出的血迹,却还只惦记着玉佩,立时就恼了,狠心没去扶他,豁然掏出玉佩交给世子爷的小厮。
“玉佩一弃,当年的约定便做不得数”细婶儿说道。
秦夫人缓缓点了点头,“从此嫁娶,各不相干。”
世子爷微微一笑,手上不知怎的使劲儿,那清透漂亮的玉佩,却“咔”地一声,瞬间在他手上碎成了渣。
一直咬着牙忍疼的胖虎,却在这时候落下泪来。
他猛地底下头去,肩膀一颤颤的,让人心疼。
秦良玉看着他。眼泪不停的滑出眼眶,嘴唇嚅嚅,却说不出话来。
秦夫人拽住她的手,强行将她拖走。
回到母亲的房里,秦良玉看到那只江简来给的药膏瓶子。
“阿娘,这药先给我”
“这药果然神奇”秦夫人反握住秦良玉的手,语气有些急切。
秦良玉见母亲去掀脸上的白纱,不由愕然。
母亲从没有主动掀起白纱,叫人看过她的脸。
“你看看到没有,疤痕变浅了”秦夫人甚是激动。
可在秦良玉看来,母亲的脸还是那个样子,布满疤痕,骇然可怖。只是她今天似乎力气足了些,苍白的脸颊上多了几分红润。
“看不出来么疤痕减退了呀”秦夫人对着铜镜,尾音都略带颤抖。
原以为母亲不在意她脸上的疤痕,原来并不是,母亲只是隐藏的很好罢了。
没有哪个女人会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脸呢。
秦良玉不由微微蹙眉。如今她再向母亲要这药膏,母亲必然不会给她了吧
“母亲,这药膏,先给我挖走一些吧庄主他说,他会调新的来。”秦良玉在母亲耳边低声说道。
“你那里受伤了要这药膏做什么”秦夫人颇有几分严厉的看着她。
秦良玉在母亲的注视下,微微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指,没做声。
“你要给魏虎送去”秦夫人问道。
秦良玉仍旧默不作声。
秦夫人眯了眯眼,“你怎么这么糊涂如今我们都在世子爷手上,魏虎想娶你,还有可能么你给他送药,不是救他,不是帮他藕断丝连只能害了他你若是真心为他考虑,就得硬下心肠,让他忘了你”
秦良玉猛地抬起头来,“阿娘”
“阿娘说的不对还是说,你当真对他动了心思”秦夫人凝视着自己的女儿。
动了心思秦良玉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来。修长,出尘,宛若谪仙
“忘了他吧,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秦夫人缓缓说道。
“什么”秦良玉猛然抬头。
“若我的脸能好,你该去鹿邑看看。”秦夫人握住秦良玉的手。
秦良玉骤然发现母亲的手心很凉,指尖还带着微微的颤抖,她目光深处潜藏了什么东西,让人看不透。
鹿邑是陈国的国都,是大陈最繁华富庶之地。
也是她,从来没想过的地方。
可是看母亲的神色,似乎对那个地方很熟悉似的。
“那爹呢,也会和我们一起去吗”秦良玉问道。
秦夫人放开她的手,神色有几分清冷,“他去不去,自然要看他自己的意思,他有腿有脚,谁还能绑了他去”
秦良玉心里酸酸的。她怎么也没料到,一家人的重逢,期盼了六年的团聚,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夜里,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分明困顿疲累,可就是睡不着。
忽的,像是有一阵冷风刮过脸颊。
她揉揉眼,记得关窗了呀。
坐起身,她才发现,暗沉沉的屋里,多了个身影。
“庄主。”
江简来提步向床边走来,“你在哭”
秦良玉的嗓子微微有些暗哑,她没想到他这么敏锐。
“现在没哭。”
“什么时候哭过了”
江简来在床边坐下,他身上独有的那股松木香气,一下子就叫人的心沉静下来。
“庄主。能不能请您帮我一个忙”秦良玉低声说,“胖虎的爹是个猎户,当年为救我爹,摔断了腿,再也不能上山打猎。以前他家中也算小富,后来他爹只能打个野兔山鸡,还是运气极好的时候。他家里从那就穷了下来。
那时候,我爹是郡守府的乐师,家里还有些钱财,我爹常常接济他们家,并主动要两家结亲。我们两家的关系也处的挺好后来,我爹出了事
算了,不说那些了。现在婚约没了,可我爹欠胖虎爹的情谊,欠他那条腿,总叫我心里过意不去。”
“你想用自己赔他爹的那条腿”黑暗中,江简来挑了挑眉梢。
秦良玉一噎,“腿我是赔不了的,如今我更是做不了自己的主。所以想求庄主赐些伤药给胖虎哥,到底是我害得他。”
江简来在暗沉沉的屋子里轻笑了一声,“你做不得自己的主,只要记得我能做你的主就可以了。”,,;手机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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