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薛凝静静躺在李元怀里,亵衣相贴。
李元感到那娇躯上的温度已经慢慢降下来了,只不过自家娘子整个儿的精气神却低迷的很。
他伸手绕过薛凝的脖子,又轻轻地贴在她额前,稍作感知,又放下,继而从前搂住了她。
“已经不烫了,但要好好休息。”
“相公,我.我听说白天有个郭家的长老寻上门来。”
“怎么还操心这个?”
“欸”薛娘子轻叹一声。
李元不欲令她操心,却又不想隐瞒,便原原本本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薛娘子顿时沉默下来。
她和李元的儿子固然拜了姑殿主为师,但这并不意味着姑殿主就会无止无尽地帮他们,今天是个郭长老来找事儿,若李元直接持着姑雪见给的“碧玉令牌”去寻那位殿主,问题肯定可以解决。
可,人情是越用越少的,这么点屁事就找了姑雪见,那之后呢?
“要不,找找阎牧?”
“我问过了,阎牧受门中令,又外出做事去了,否则他早就跑我这儿来了。”
“他不是内门弟子吗?不是应该专心在殿里修炼吗?怎么总是往外跑?”
“外面乱的很,就连姑雪见都动辄外出,更何况他?”
两人沉默了下。
李元搂紧娘子,道:“你睡吧别担心,那姓郭的不会对我们动手的。”
薛娘子道:“他虽是什么长老,可如今看来,也还是地头蛇。
得罪他,便如外入者在山宝县得罪了我们一般,我们便是不出手,也会有许许多多的方法让他难受。
这可如何是好?”
李元大笑道:“薛姐,你可别乱说。
什么得罪我们?
他是长老,可不是幕后老祖。
不仅如此,他也不是长老中最厉害的那一批,在这神木殿的棋盘上,他顶多便是个跳梁小丑。
得罪他,便如在山宝县得罪了独孤秋。”
薛娘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还记得独孤秋呀?”
李元道:“当然记得,他是鱼朝瑾的人,可自身能力不行,应该是混的最惨的小透明长老了。”
薛娘子剜了他一眼,道:“人家都快一门二长老了,这可不同。”
李元道:“他那家主若是能做上长老,那还需要来强要我这个人情?
要么是有个坏人在后面给他支点子,要么就是他自己走投无路了,再要么就是他这个人很蠢。
可无论哪种情况,郭家必然是和这神木殿里大部分势力不对付的否则也不至于连半数长老的通过都做不到。”
薛娘子道:“伱是不是有主意啦?”
李元道:“今日郭广丹一来,我便知晓,外人固然不知我们和姑雪见的关系,但神木殿内部的弟子却应该是知晓的。
平安有天赋,七岁就被收作亲传弟子,他身上必然存在着某种大秘密。
而我,好歹也是位六品。
从某个角度来说,我们是有力量,并且是具备着大潜力的。
我就不信神木殿里那么多人,那么多家族,就一个郭家盯上了我们?
郭广丹这手段,说实话,我是看不上眼的。
他虽是五品,可我还是看不上眼。
他不知我的实力,却冒然前来,强压于我,哪有这种做事风格?
他的身份应该是郭家老祖,兵马未动,老祖先行,哪有这样的道理?
找我强卖人情,这叫做树敌。
树敌之后,他难不成要杀了我?
或者觉得我就会因此服软,从此对他郭家服服帖帖?
这叫做事不考虑后果。”
薛娘子轻声叹息道:“相公说的不错。
一个人,或许有着各种各样的性子,但是一个势力却只会有一个性子,那就是趋吉避凶。
吸纳了我们,毫无疑问会让一个势力变强,而只要能让势力变强,那就值得他们去做。
所以,一定存在着其他的势力在作壁上观,在看你怎么应对郭广丹。
郭广丹固然不会亲自对你出手,以激怒姑雪见,但却会置身事外,让其他人来对付你。
你若陷入泥淖,但却又表现出了实力,自然会有其他势力来伸手拉你一把,救你于危难之际,收你的心。
你若没有表现出实力,又卑躬屈膝地将人情卖给郭广丹了,那.所有势力怕不是都会再不管你,之后又可能利用你的仇恨,来当一把刀。”
李元也叹息道:“你实在不了解你家男人的力量。”
薛娘子:“啊?”
李元道:“就算是郭广丹,我保不准也能杀了他。”
薛娘子惊呼道:“人家是五品。”
李元道:“杀他,足以。”
“不过.我不杀他,在神木殿内城杀死一位神木殿长老,谁都护不了。
杀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我们却要因此陷入无止无尽的逃往,不值当。”
“所以.”薛娘子眼波流转,“你要展示一下你的实力,让那些作壁上观的人看到你的力量,然后你再根据他们的行动做出选择。
只不过,相公为何不一开始就答应神木殿,去做他们的供奉?”
李元道:“若我答应了,那这会儿你生了病,或许就是一个人躺在塌上了。”
薛娘子恍然,笑道:“可若是那些势力抛来橄榄枝,相公却可以挑选一个合适的。”
李元道:“既然知道了,还不睡?”
薛娘子面色终于柔和下来,她依偎在自家男人怀里,轻轻应了声。
待到半夜,李元通过“千里一线”往山宝县去见阎娘子,顺便捎回了“人皮手铐”,这自又略过不谈.
三日后。
郭广丹再度到来。
这位剑眉星目的蓝衣长老,有着与年龄不同的年轻。
而李元在他眼里,自然也是位老东西。
“李先生,考虑好了吧?”郭广丹面带微笑。
李元叹息道:“不瞒郭长老,我已经去寻了姑殿主,可惜姑殿主不卖我这个人情。”
郭广丹:???
李元道:“我一个外来者,如何能说动姑殿主呢?郭长老高估我了。”
郭广丹道:“李先生,别再欺瞒老夫了,你并未去找姑殿主。”
李元道:“不信,可以去找姑殿主询问。”
郭广丹道:“值守弟子根本没见你入三重门。”
李元道:“那是我和姑殿主刚好在附近遇到,难不成姑殿主去哪儿,还要向值守弟子汇报?”
郭广丹:
他愣了好一会儿,忽地冷声道:“这样吧,李先生随我一同去见姑殿主,只要李先生当着姑殿主的面卖这个人情,我便相信。”
李元盯着他看了会儿,忽地轻轻笑道:“我骗你的,你真信了?”
他语气带着嘲笑,好像看着一只上蹦下跳的猴子。
这极度的反差,从未受过的屈辱,好像一根针直接刺入了郭广丹脑海里。
这根针,刺的如此突然。
突然到郭广丹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
他足足愣了一两息,这才面色铁青,厉声道:“竖子!!找死!!”
说罢,他抬手,手掌上气血滚滚。
力还未至,整个李家大宅的气流竟都开始加速流动,汇聚,好似被这一掌牵引,而欲望向李元打去。
李元微笑着看着他。
郭广丹这一掌往前推出,但在即将触及李元的时候却又歪了歪。
轰!!!
李元身后的墙壁直接粉碎了,空气里更是响起一声惊雷般的炸响。
但因为这一掌后便没了后续,故而原本被旋风卷起的尘埃泥石,皆是沸沸而起,腾尘冲天,将李家大宅笼在一片尘雾里。
然而,李元神色没什么变化,便好似知道这一掌不会打到他身上。
“不要后悔!”
烟尘里,传来淡淡的压着的冰冷声音。
那是郭广丹的威胁。
只不过威胁完了,这位蓝衣长老却甩袖而去。
李元见他走远,一个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但笑着笑着,他却轻轻叹了口气。
有时候,遇到一个聪明人比遇到一个“本该是聪明人的笨蛋”,要好太多了。
远处,十数里外的高阁上,一道外笼白纱、手握折扇、面色风流的身影正眺望远处。
他所见处,并不是凡人眼里的内城街道,而是十多里之外的场景。
准确来说,正是第一重门后的桃花巷78号,李家宅院。
身影收回视线,道了声:“郭广丹真是个可怜的蠢货。”
“怎么了,老祖?”
那身影后,是一个笼着淡绿轻纱,穿着翠绿襦裙的少女。
“郭广丹去找那李元,强行索要人情,要姑雪见给他家那不成器的家主一个推荐。”
“李元?
哦.是姑殿主新收亲传弟子的家族吧?
似乎是个六品散人。
嘻嘻,郭长老已经找不到人了,所以去找他,想通过他请姑殿主帮忙?
郭长老是五品,而那位李元只是六品散人,可李元只要找一下姑殿主,那郭长老可惨咯。
我想想啊
兴许,郭长老是觉得那李元觉着与其浪费一个人情,不如卖给他还能换取好处呢?
老祖,郭长老这么做,也当不得蠢货的名头吧?
而且,你为什么要说他可怜?
究竟发生什么啦?”
那人影转身,对着身后少女将刚刚看到的事说了一遍。
少女听后露出思索之色。
那人影直接道:“郭广丹没什么城府,被一激就发了怒,此一蠢;
发怒后,居然抬手攻击,但攻击便攻击,他却没敢真打,此二蠢;
没敢真打也就罢了,却偏偏还要将人家宅里的一面墙给打炸了,炸的烟尘四逸,到处都能看到,此三蠢;
走前撂下狠话,让那李元不要后悔,却又色厉内敛地离去,此四蠢。”
少女听着这一通分析,目瞪口呆,道:“老祖,您不是说过,但凡能入五品的人,没有一个会简单吗?”
那人影又道:“可我还跟你说过,人在局中,便看不真切。郭广丹,是被人利用了.”
“啊?
谁利用?”
“一个不想看到姑雪见那一脉变强的人。”
“老祖,您是说”
“嘘,不要说出来。”
少女跺脚道:“怎么这样呀!我们明明都和外面打的那么惨烈了,主殿动不动就分派任务到各个家族,甚至让家族提供人员,然后随行主殿弟子外出。这怎么还窝里斗啊?”
那身影道:“我问你,杀敌能得好处么?”
少女摇摇头。
那身影再道:“我再问你,往上爬能得好处么?”
少女点点头。
那身影道:“趁你外出厮杀,将你趁机搞垮,这岂不是天下最合理的事?”
少女:.
她还未能去习惯这个世界的黑暗,所以一时间有些诧异,觉着不对,却又无可奈何。
少女岔开话题道:“对了,老祖,您为什么要看他呀?”
那身影道:“他是六品,而他还有个好儿子。
一个才七岁,就被姑雪见迫不及待收为亲传弟子的孩子,我其实已经猜到了原因了。
而这一次看下来,他不仅是六品,而且是个聪明的,有胆色的六品。”
少女拍手道:“我明白啦!您想低价入手,奇货可居!”
那身影一合折扇,“啪”一下打在少女头上,道:“教了你多少遍,待人以诚,待人以诚,你怎么能说这叫奇货可居呢?”
少女捂着头,大眼汪汪道:“不要打啦,不要打啦!明明都是老祖您教我的嘛。”
次日。
一条清冷的街道上。
“蘅芜酒楼”的旗帜在风里微微掀动,巷头巷尾都没多少人,而即便偶尔经过此间的也不会入楼。
原本卖力吆喝着的酒博士,此时已是偃旗息鼓,无精打采地坐在楼里的长凳上,肩头搭了块干净到没有半点油渍的布,轻轻叹息着。
“老林,你说我们在山宝县过的好好儿的,为什么要来这里受罪啊欸,这里虽然繁华,可是.”
酒博士都快哭了。
他喊得人正是林四郎,这林四郎之前被绑过,然后又做了酒店伙计,现在则是成了掌柜。这也是蘅芜酒楼的老人了,虽然没什么武功,但胜在对李元夫妇忠心耿耿。
林四郎道:“老爷站得高望的远,自不是你我能揣度的小孙,你与其在这儿抱怨,不如再去吆喝几声吧。”
“欸,我也就是说说,可没抱怨老爷。老爷与夫人对我们恩重如山,我哪里会恩将仇报?”被叫做小孙的酒博士叹了口气,又道,“我们家的酒好不好喝,我不知道么?那些个人就是来捣乱的,把我们名声捣臭了,便没人来了。”
正说着,门外忽地“哗啦啦”地出现了一行人,黑衣黑裤,约莫十来个,一入内便围桌而坐,吆喝着:“小二,上酒,上菜!”
小孙急忙跑过去,带着笑容道:“几位爷,要点什么,我们小店的招牌菜是.”
他还未说完,那行人为首的就摆了摆手,打断道:“招牌菜各来两样!酒水,你看着我们兄弟,每人两坛!上最好的,我们给的起银子!”
说罢,他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元宝“啪”一下砸在木桌上,又吼了声:“还不快去?!”
小孙呵呵笑着,陪笑道:“是是是,这就去。”
前几日来捣乱的都是一人两人,而这批人显然不一样.总不至于,每个都是来捣乱的吧。
小孙如此想着。
然.
片刻后。
为首那人抓着酒坛“嘭”一声砸下。
春梦酿的浓烈香气腾腾而起,那为首之人却用脚在地上踩了踩,道:“娘的!这是给人喝的?!狗都不喝!”
又有人喊着:“还有这菜,啧啧啧,菜里居然还有两只苍蝇,你们开什么店?”
“别开店了,去街上讨饭吧,这不比开店有前途多了。”
嘭!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