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晃动一下,甄宓睁开了眼睛,见自己靠在危襟正坐的袁熙肩头,对面吴夫人正闭目端坐,不好意思道:“妾睡着了。”
她抽动着鼻翼,疑惑道:“怎么隐隐约约有些味道?”
正装睡的吴夫人悄悄夹紧了双腿。
袁熙掀开帘子,笑道:“夫人你看,外面的花都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漫山遍野的鲜花。
甄宓一见,便惊喜道:“好美!”
此时刚离冬入春,最早的一批花朵都已经迎风绽放。
“黄师塔前江水东,春光懒困倚微风。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这是淡粉色的山桃花,贴着花梗长在数上,在枝头上悄悄绽放,如同内敛端庄的小家碧玉。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这是白色的杏花,花萼却是深红色,洁白的花瓣和深红花萼对比极为鲜明,像极了大家闺秀,有着白皙动人的容貌,华丽高贵的服侍,让人见之难忘。
“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
这是金黄色迎春花,枝条如蓬蓬乱草,一丛一丛长在地上,铺得漫天遍野,虽然低矮,但开得肆虐而野性,绽放出勃勃生机,如同在这艰难乱世中求生的百姓一般。
这看上去最低贱,长得最低矮,数量最多的野花,却有着最为尊贵崇高的颜色。
甄宓顺着袁熙的手指,听他一个个分说过去,惊叹道:“夫君懂得真多呢。”
她转过头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妾跟着夫君,能看到好多此生难忘的风景,呆在邺城里,可无法做到呢。”
袁熙见甄宓笑得神采飞扬,风华烂漫,心里有些愧疚,他暗暗擦了把汗,不由偷偷瞅了眼吴夫人。
吴夫人扭头看着窗外,感受到袁熙的目光,心里恨恨,装的还挺像!
她目光转向枝头上的杏花,绽放的花瓣中央,有野蜂灵活地上下翻飞,香甜的花蜜在花蕊间满盈欲滴,突然间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突然她感到一阵烦恶,赶紧把头探出窗外,干呕起来。
甄宓连忙探身帮其抚背,从袖中掏出丝帕递到吴夫人嘴边,吴夫人忙接了过来,擦了擦嘴角,袁熙看到这个动作,不由干咳一声。
吴夫人呕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她脸红道:“妾失态了。”
甄宓笑道:“夫人无需自责,都是夫君做的好事。”
袁熙吴夫人本来心里有鬼,这下更不敢接话,只得岔开话头。
在乱花迷乱的春色中,马车轻微地颠簸着,慢慢接近了蓟城。
所谓蓟字,源于西周之蓟国,蓟国与燕国相距不远,后来燕灭蓟,都蓟城,故后世称北京为燕蓟之地。
蓟国蓟城之名,应是源于蓟丘,蓟丘之称,以“山多蓟草”故名蓟丘,类似楚(荆)国,都是以草名地,以地名国。
此时的蓟城又名蓟县,便是现在北京一带,而后世的天津市蓟州,在先前众人出发的雍奴一带,两边差着几百里。
后世最快一个小时便能到达的距离,但在这个时代,单靠徒步却要走上十天。
因为古代的道路,实在是太难走了。
古代地貌,处处都是杂草树林,更麻烦的是河流支脉极多,处处泥沼之地,让人寸步难行。
所以稍微能够行走的道路,都是靠着人开辟出来的,即使这样,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道路泥泞,一天走不了十里地,也是常有的。
更因河流众多,很多时候道路都是断在河溪两边,需要涉水渡河,春季枯水期还好一些,但到了夏季,很多道路便会被截断,极为影响生产生活。
队伍兜兜转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可以渡河的地方,溪水只有一尺来深,车夫跳下马去,驱赶马儿拉车趟过了溪水。
后面兵士则是脱了鞋子,卷起裤腿,在冰冷刺骨的溪水中快速跑过上岸,冻得呲牙裂嘴,坐在岸边捏起几团杂草,把脚稍稍擦干,这才穿上鞋子。
队伍继续上路,沿途有山有河,山坡之间,间杂有茅屋数间,时有炊烟升起,袁熙心有所悟,后世明朝将北京设为首都,是颇有道理的。
其水系丰富,适合作为京杭大运河的起点固然是一个原因,但也不可忽视,这地理位置确实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蓟城地处燕山山脉和华北平原的交界处,前面就是外族南下的隘口,后面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自然而然成了阻碍游牧民族南下的重要关口。
而且华夏面对的外族威胁,大部分都来自西边和北边,西边因为有高原阻挡,外族进入关中地区的成本很高,但北边就不一样了。
蓟县以北,就是长城塞外,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但古代放牧,牛马牲畜对于草地的依赖极高,而草地的情况极其依赖天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