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章越振作精神走入堂去。
但见欧阳修正高坐堂上,下首坐着两位穿着绿袍的年轻官员。
章越先向欧阳修见礼,欧阳修笑了笑向堂下二人言道:“这就是老夫方才与你们提到的章家三郎君。”
二人闻言即是起身见礼。
一人称自己名为陈舜俞,秀州人士。
另一人称自己名为钱藻,苏州人士。
钱藻淡淡地笑道:“三郎,不愧是名家子弟。”
至于陈舜俞则道:“子厚兄之季弟,那日吴府宴集吾亦在场。那句‘人间万姓抬头看’记忆犹新。”
章越谦逊道了声惭愧,这二人也算有所耳闻。
这陈舜俞当年在湖州时即师从胡瑗,庆历六年时中了进士。
至于这位钱藻则是更是身世了得,他祖上即吴越国钱谬,他的伯父是翰林学士钱明逸,与欧阳修是死对头。
钱明逸曾利用欧阳修与外甥女之事攻讦欧阳修,最后令欧阳修被贬滁州。不过钱家另一位钱惟演曾任欧阳修的上司,对他倒是有知遇之恩。
但是听说后来欧阳修修五代史时对吴越钱家多贬低之词,大概算是公报私仇了一把。
章越心想钱藻怎么会在这里?既是仇人,又怎么会出现在欧阳修的私邸。
章越暗暗奇怪,不久二人即是告辞。
欧阳修神色有些平淡,章越不敢多问。
欧阳修拿着一叠文稿笑着道:“这二人明年欲试大科,故而给我呈送策论来了。”
章越这才恍然。
大科即是制举,按规定参加制举者要向两制官以上投递五十首策论,策二十五首,论二十五首。然后两制官员会选拔其中词理俱优者参加阁试,今日二人即是来欧阳修这投稿子的。
章越心念一动,当即向欧阳修说自己要寻诗赋老师的事。
欧阳修对章越道:“我看过你的经义策论诗赋,你经义在策论之上,策论在诗赋之上,至于诗赋则难以入眼。”
章越心知这是事实,自己于诗赋确实没什么天赋,因为这不是靠死记硬背就可以提高的。
欧阳发在一旁笑道:“三郎既不擅长诗赋,不如去考大科吧!只是不知三郎于秘阁六论有无把握。”
欧阳修看了章越一眼,对欧阳发责道:“你这不是害了三郎么?”
制科除了要两位荐举人提名外,还有两制官的认可,最难就是秘阁六论。
秘阁六论多难,出题范围那叫一个广啊,广到令人崩溃!
到底什么程度?
包括‘九经,十七史,七书,国语,荀子,扬子,管子,文中子的正文或注疏’。
也就是说考生先要把这几本书的正文和注释都背下来。
章越背一个九经就用几年功夫。
至于十七史是什么?放在后世就和能够通读二十四史的牛人一样。
七书就是孙子兵法,吴子兵法等等,也就是武经七书,都学会了是可以考武状元的。
还有后面的等等。
九经,十七史,七书任何一个正文注疏都读完的,皆堪称文科生中的大牛人了。
制科选拔的人才,就是要这样不仅能通经,还要能通史,甚至能‘纸上谈兵’。
章越当即道:“启禀欧阳学士,在下十四岁即贯通九经。”
换了一般人说他贯通九经,别人都会道一句大言不惭。
章越却是底气十足,谁敢质疑,他就打谁的脸。
见章越如此激昂的表情,欧阳修则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修已知道你……”
章越一脸黑线,大佬可以不可以不要再玩梗了,严肃一点不好吗?
欧阳修笑道:“……修已知道你九经了得,在县学时考了十一场,全通通九有之,只有一场通八,真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广博识记之才,只是可惜如今考不得大科。”
“不知为何?”章越问道。
欧阳修笑道:“大科要两制以上官员认可,如今你名声不显,此为难一。二是近年来试大科者,多是进士出身者。你还是以进士及第为先。”
“说来你颇似我另一个学生曾子固,他擅长策论,但却轻于应举时文,故而屡次不第,磨练至去年方才进士及第。”
章越心道,说来说去还是要自己先考进士,但自己诗赋确实是短处啊。
章越听此道:“欧阳学士,在下的诗赋……”
欧阳修笑着道:“无妨,我寻一人教你就是了,只是不知他答允不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