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贤愣住:“给我的?”
“嗯,里面是现钞。我不知该给你买些什么好,索性给你钱,你自己去选些喜欢的,”陈修泽说,“你跟我这些年不容易,我放你一周假,你好好玩,好好休息。”
阿贤说:“谢谢大哥。”
等阿贤走了之后,陈修泽才坐在那蛋糕前。
阿贤没有拿刀子,只有一个方清芷用过的叉子,不要紧,陈修泽连她下面的水都吃过,哪里会在意她用过的餐具,他拿起叉子,细细尝这一块儿千层饼。这是方清芷为他做的第一块儿蛋糕,无论她出于什么动机,就算里面藏着毒药,今天的陈修泽也必须将它吃光。
实质上,陈修泽很少吃甜食。
现如今是知糖这种东西吃多了不妙,对身体损害远远大于口腹panpan之欲。不少白皮佬,嗜甜无度,饮食上丝毫节制,吃到圆滚滚,各种疾病也随之而来。
太过贪恋口舌之欲有损身体,因而平时陈修泽少食甜。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才会购一块儿蛋糕。
小时候,是爱吃,却吃不到。
家中孩子太多了,父母教育陈修泽,他作为兄长,理应爱护弟弟妹妹。无论是玩具、食物、书籍……都先满足弟弟妹妹的需求,兄长和父母都要排在后面。家贫人多,收入低开支大,生活艰难,没有多余的钱来买糖吃,即使有,也往往先给弟弟妹妹分——小孩子淘气,有吃了一颗还想要第二颗的,陈修泽也不吃,先给他们。
陈修泽一年中吃糖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勿论蛋糕。
他距离蛋糕最近的一次,还是母亲生病时,她在病榻上过生日,好心肠的邻居煮了面、带了一块儿千层叶蛋糕来。
母亲胃口不好,吃不下甜食,先分给几个孩子们,陈修泽原本是有一块的,但陈永诚年纪小,手没拿稳,蛋糕跌在地上,立刻哭起来。
陈修泽将自己那块儿让给永诚。
他自己将地上跌到一塌糊涂的那一小块儿千层叶蛋糕捡起,本应该丢掉,但他实在渴望。
方才那块儿,陈修泽差点就能吃到。只差一点点,他已经感受到奶油的柔软和酥皮的甜香。
倘若一直吃不到,也就罢了,最痛苦的便在于只差一点。
倘若有人间炼狱,其中最煎熬、最苦,也莫过于只差一点。
陈修泽背着弟弟妹妹——兄长的尊严是无法丢弃的,他不能让弟弟妹妹瞧见自己这副模样。
陈修泽永远记得那时的场景,他如同窃贼,藏着那一块儿从地上捡起的蛋糕。他躲在漏水的阁楼上,以狼狈的姿态吃着那一块儿沾了泥土和灰尘的蛋糕。狼吞虎咽,又贪婪地细细品,酥油皮和奶油、泥土、坚果、沙子在他口腔中、舌头上磨砺,甜和磨一样清晰。
那一年,陈修泽十三岁。
现在的陈修泽,吃着方清芷为他亲手做的蛋糕。
她就像他那时渴望又得不到、强行吃下、夹杂着沙子的奶油千层蛋糕。
陈修泽不能容忍任何闪失。
但凡没有真正在他掌控范围内的东西,都令他寝食难安。
他必须确保自己拥有她。
纵使知她不爱自己,也绝不允许她的身体离开。
方清芷的确在步步踩他底线,今日能讲出搬走这种话,明日就能提出分手,后天就能爱上别人。
——陈修泽不过迟到一月,她就爱上梁其颂;再放她出去一个月,难以保证她不会怀上其他男人孩子。
走了一个梁其颂,还有千千万万个梁其颂。世界上男人大都一样,他必须阻止这些空有好眼光却无头脑的男人诱惑她。
陈修泽不允许。
这的确算得上两人之间最严重的一次冷战,冷战时间竟足足长达十二个小时三十四分钟。
方清芷起床迟了,错过早餐。孟妈已经为她炖好血燕盏,忙不迭地送来,又盛了滋补的汤饮。方清芷坐在桌前慢吞吞地吃,陈修泽握着手杖,进来瞧她一眼,又转身往外走。
方清芷叫住他:“陈修泽。”
陈修泽平静:“如果你还要谈搬出去这件事,那就不必说了。”
他持手杖前行,路过西北角,瞧见那盆用来改风水化解的玫瑰花。少有阳光晒,那盆玫瑰的确开得不好,病恹恹的,无精打采。
陈修泽停步,伸手,摸了摸单薄瘦弱的仓皇花枝,指尖触着渐渐变软的可怜花刺。
她都没有力气来反抗他的触碰。
“把这盆花移出去吧,”陈修泽说,“再重新换盆新的玫瑰。”
旁边人说好。
陈修泽站在原地,他仍看着那颓唐的玫瑰,折身,仔细看了看这个方位,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墙上,其实也有一扇窗,但那扇窗户太小了,阳光晒不到这一处。
陈修泽说:“你去请个室内设计师过来,再将当时的图纸拿出来瞧瞧,问问他——这个窗,能否再开大一些。”
他指这束因见不到光而病恹恹的玫瑰花:“要求,能保证,上午、下午,阳光都能照到这盆花上。”
得不到阳光的玫瑰无精打采。
方清芷也无精打采。
她咳嗽刚好不久,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令她失了不少胃口,现在身形也消瘦了些,味蕾尚未完全恢复,只知炖的燕窝补身体,便机械地一勺一勺往口中送,实际尝不出什么滋味。
吃到一半,方清芷抬头,看到拄手杖的陈修泽。
他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的。
方清芷说:“我怕接下来说的话都是不必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