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顾之桑迟疑了。
她上辈子不入世,不问事,一是不感兴趣,二也是不想让凡尘的因果累及修行。
玄门中的顾之桑是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门主,是人仙钧鸿的首徒;
这一次她真的要出手改变事世和人运么?
在屏息的三两秒中,顾之桑思考良多,身后的工作人员和两个村民只惊叹于她看着纤细无骨的手臂,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能把一个发狂的人轻描淡写压制住;
但其他拥有灵觉的选手,却感受到她周身淡淡的奇妙气场。
片刻后顾之桑长舒出一口浊气,眼瞳黝黑神情有些复杂,她好像变了一些,却又什么都没变。
弹指一挥,她脚下升起一个简约小阵,扭头看向身后几人:
“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
几人神情正色,都站直了身体,荀以顷语气笃定:“你发现什么了。”
顾之桑眉眼淡漠,说道:“我说过世界上没有无‘因’的‘果’,也就没有毫无缘由的爱恨,无论是基于仇怨,嫉妒或是其他种种,都一定会有根据。而这个女人的恨意来得太突然,太奇怪了。”
“其实不用算命,仅仅看她如今潦倒疯癫的下场,就能知道她过往一定遭受过苦痛,并且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村子施加给她的。但她的神智已经彻底崩溃了,就算看到村子里的人,被打骂折辱也痴痴傻傻无动于衷;
这样一个‘疯子’,看到你和禾芈涂两个陌生人,竟然怨念浓烈,恨不得生啖其肉,难道不奇怪么?”
禾芈涂蹙眉:“确实奇怪,可这又能证明什么?”
顾之桑瞧了他一眼,说道:“你和荀以顷唯一的共同点,也是同其他所有人不同之处,在于你们着装怪异,一看就是方外之人。”
两人看看彼此,一个是道士服,一个是长袍马褂,而其他选手都是普通的服饰。
还当真如此!
“所以……”奚海红语气恍然,“所以这个女人不是恨他们俩,而是恨穿着这类服饰的人?她疯掉难道是被方外的玄师所害?!”
荀以顷道:“仅凭这一点便作为证据还是有些牵强,就算如此,又和我们要查的案件如何串联?”
顾之桑轻轻摇头,看向白慈:“你能让她冷静下来么?她的思绪太混乱了,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
她当然不是依此为据,而是依据疯女人身上厚重的因果之力。
但这一点她无法解释,因为其他人感受不到,也不会相信她一个小小玄师能有这样的能力。
白慈说:“我可以试试,不能保证可以成功,精神问题很难舒解。”
他们交流时,旁边的工作人员和郑晓娜一脸茫然,因为在顾之桑的屏蔽下,他们只能看到几个选手嘴巴在动,却听不到声音。
郑晓娜:“你们在说话么?”
两个村民对视一眼,也有些紧张,不知道这些人在搞什么。
白慈上前,用指尖轻轻贴着疯女人的阳穴两端,用自己的能力加以疏导。
一开始女人还挣扎得厉害,渐渐地随着白慈的疏导起效,她放松并冷静了下来,但还是痴痴傻傻做不出什么反应。
顾之桑也不失望。
之所以需要其他人的帮忙,是因为她需要获取一些能够破除迷障的线索。
可这女子身上的‘黑雾’太过浓稠,她一触碰疯女人,这些力量就疯狂攻击她。
疯女人平静后,黛西便上前轻轻握住了她粗糙皲裂的手,闭上眼眸努力回溯。
顾之桑:“怎么样?有没有看到什么?”
黛西紧皱眉头,“……她的思绪太扭曲了,所有的一切都被扭曲成乱麻,我在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的只有痛苦,绝望和深深的怨恨。我能感觉到她的思维深处一块记忆非常深,被她藏了起来,这对她来说一定非常重要,但是有种很奇怪的力量在阻挠我去探看,就像……就像一双更高维度的眼睛在深渊凝视着我。”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的脸颊上已经出现了细密的汗水,神情有些痛苦。
两名村民坐不住了,起身凑了过来,“几位贵宾,你们是要干啥啊?”
余下的禾芈涂三人眯了眯眼,不动声色挡住了两人,“他们正在治病呢,不能被打扰。”
握着疯女人手的黛西咬咬牙,硬着头皮去触碰那块区域。
那一瞬间看到的画面,极有冲击力:“血……一片猩红的血,几个穿着和荀以顷服饰很像的人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里,有男有女,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她被锁链锁住了,然后……然后那些人非常恭敬地祭拜着一尊,一尊神像。”
顾之桑目光灼灼,“什么神像?什么样子?”
黛西牙关轻颤,怎么都形容不出来,和她共感的疯女人也在这一刻回看到了记忆深处的怨念,原本平静的面孔开始痛苦,挣扎。
“是,是一尊……”
说着说着,一注血渍忽然从黛西的鼻下溢出,见状顾之桑猛地抓住她的肩膀,魂力倾泻而出替她挡住了一股格外的阴邪,刁钻的攻击。
也就在这一刻,她‘看’到了黛西‘看’到的画面。
那是一尊手臂长短,铜身彩衣的神像,头部被雕成许多个面像,每一面都拥有一张张小小的,完全不同的脸孔。
有作哀怨状,有愤怒状,有兴奋状,有狠毒状……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在被顾之桑看的一瞬,它便消失了。
黛西猛然松手,退后两步,抬手擦了一下鼻下的血迹,旁边的选手们见状面色严肃,“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看向顾之桑,“我是没事,可桑桑……”
最后关头她能感觉到,是顾之桑帮她挡住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