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玫轻啐一口,“呸,丑八怪!我偏就取笑你了。”
夏风熏然,周遭寂静得很,只闻风过树梢的声音,忽“咚”一声,一条大鲤鱼跃出水面,砸得小池泛起阵阵涟漪。
赵玫的心也跟着跳了下。
九月里,曹无离因修河之功破格提拔为工部六品主事,上京任职去了。
少了个天天捧着自己的人,生活仿佛一下子无趣起来,没了新鲜黄河水滋养的鲤鱼,也变得恹恹无生气。
后来这几条鱼被人吃了,她很不高兴,但是,得知吃鱼的人是学士府的魏公子,赵玫那点不愉快转成了窃喜。
魏公子出身高,又是状元郎,和姐夫比丝毫不逊色,甚至隐隐超过姐夫,如果能和魏公子在一起,那往后人们再也不会称呼她为“李夫人的妹妹”,反而会称呼姐姐为“魏夫人的姐姐”。
得知他要在府里常住,这简直是老天爷赏的机会!
几乎要沉静的心再次躁动,赵玫兴奋得整宿没睡着,自认为找到一条捷径,翌日早早起来,精心打扮一番,适时出现在魏士俊面前。
女要俏,一身孝,她特地选了白底绣绿萼的长褙子,月白百褶裙。
飒飒秋风中,黄叶红枫从身边翩翩飘过,身后是澄净的湖水,白云悠悠然从湖面划过。
赵玫相信,就算她只有七分颜色,此刻也成了十分。
她等着,等着魏公子眼中的惊艳,等着他询问自己是谁,等着一场美丽的邂逅。
魏士俊的确……惊讶了,用扇子指着她道:“诶,你是李诫的小姨子,对不对?”
小姨子?!也算对,赵玫强笑着点点头。
魏士俊啪地一拍扇子,笑呵呵说:“我看你有几分面善,仔细一瞧,可不就是有些像李诫他媳妇儿嘛!”
赵玫的笑维持不住了,又听魏士俊道:“小丫头帮我给你姐带个话儿,昨个儿那黄河鲤着实好吃,请她今儿晚上再做两条。”
“想吃自己抓去。”赵玫冷哼一声,扭头便走。
她忽然想哭,自己总和姐姐比啊比啊,有什么意义?若不是姐姐,这些贵人谁知道她是哪个?
自己就像个笑话。
这时她才明白,曹无离说她“画地为牢”是什么意思。
她有点儿想念他那张大马脸了,想和他说说话,想对他发脾气,想让他温言软语哄自己开心,想他一条一条细数自己的好。
曹无离总是托人从京城捎东西给她,果子蜜饯、头花首饰、时兴的衣服料子,只有东西,没有只言片语。
赵玫写过几封信,他一封也没有回。
如此到了来年初夏,姐夫得封大都督,她和姐姐母亲一同回到京城。
李府都是女眷,许是避嫌,曹无离并未上门。
赵玫莫名生了一肚子火,索性也不去找他,暗道看谁挺得住,到时候非让你哭着喊着求见我不可!
结果是她最先挺不住。
翰林街上一场大闹,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许她还未彻底喜欢上这个丑八怪,但此刻,她忍不了他受辱,看着那些翰林书生嘲笑讥讽他,赵玫真恨不得抓花那帮人的脸。
只有我,才能欺负他!
只有我,才能叫他丑八怪!
也只有他,才能待一件瑕疵品,如完美无缺的珍品!
来年六月,她嫁给了他。
成亲当天很是热闹,认识的,不认识的,来了很多很多人。赵玫知道,当中有八成是冲着姐姐来的。
国公夫人的亲妹子出嫁,怎么也要过来捧场啊!
心头还是习惯性有些许的酸意,但很快就被曹无离的举动驱散了。
坐帐的时候,曹无离将她的右衣襟悄悄压在自己左衣襟上。
赵玫一下心花怒放。
也由此,被后世誉为“河伯”的水利能臣曹无离,怕老婆的帽子戴得死死的,一辈子也没摘下来过。
成亲后,经连襟李诫举荐,曹无离外放河南任知州,主管河务水利。
凡他主持修筑的堤坝,从未决口。他也因治河成绩斐然,一路做到了知府的位子。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景顺十三年。
赵玫成亲后的日子比当姑娘还滋润,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而且在家说一不二,很是过足了当家太太的瘾。
她已是三个孩子的娘,快三十的人了,可那股子任性娇蛮劲儿,一点儿没减,反而随着年纪的增长有加重的趋势。
这日曹无离给娘子倒完洗脚水,挨着赵玫躺下,说:“今儿受到消息,年前我要回京参加大朝会,算算日子还有一个多月,你和孩子们先启程回京,也好和岳母他们多待几天。”
赵玫很是高兴,“就四年前父亲去世我回过一次京城,这么久没见,我也真是想母亲和姐姐,明天我就吩咐人采买东西,收拾行礼。”
她轻踹曹无离一脚,“诶,此去路途遥远,你拨两队侍卫给我。”
“好。”
“河南这地儿土,时兴的都是京城不新鲜的,去了京城,我少不得要重新置办几套衣服头面,银子给我拿足喽。——还有孩子们也要不少开销呢。”
“家里银子都是你管……”
赵玫一记眼刀飞过来,“上个月你私自置了一百亩地,别以为我不知道!”
曹无离讪笑道:“好、好,明天就把地契给你。”
赵玫满意地哼了一声,抬抬腿。
曹无离乖乖爬起来给她捏腿。
隆冬季节,屋里烧着地龙,燃着火炕,熏得人脸上热烘烘的。
手下的肌肤如玉般温润光滑,曹无离不自觉喉头动了下,试探着,手往上走。
多年的夫妻,彼此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一个小小的动作,赵玫就知道他的意思。
“丑八怪,”她吃吃笑着,皱了下鼻子,抬起脚来轻轻踹了下他的胸口,“念在你如此听话的份儿上,遂了你的愿。”
曹无离也傻笑着,吻着她,轻柔又小心。
“憨瓜!”赵玫顺势啜住他的唇。
旁人眼中的瑕疵品又如何,只要是一人绝无仅有的珍宝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