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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然的表情木然的站在银白的细沙地上,四周是艳丽浓稠的近乎妖异不详的珊瑚树丛,美的如同淬了毒一样。
与他隔着十尺地的前方,一袭红白相间长袍的龙命,隔着一层水流一般的波纹,与他遥遥相对。
龙命妖异邪性的脸上带着沉着冰冷的表情,一双猩红的如同要流出血液一般的红眸,静静地注视着他。这个孩子……他在想些什么?龙命静静地看着楚然脸上那木然而莫名悲凉的表情,不禁好奇,他透过我看见了什么?
楚然的目光穿透了龙命的脸,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勾起了他最沉痛的过往。
那些曾经让人幸福的几近落泪的幸福时光,就像是一颗包裹着剧毒的甜美糖果,剥开糖衣,下面是赤/裸/裸的惨烈真相。
楚然五岁的时候,被藏无涯从楚家带走,去了赫赫有名的千机门。
七岁的时候,重新回去了楚家。
那两年的时光,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岁月。
即便是现在,楚然每每回想起那段时光,都只觉得幸福的让人不真实。
而越是幸福美好的东西,破碎的时候,越发惨烈。
昭帝五年,这是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代。
刚坐稳皇位没几年的齐昭帝,遇上了他皇位生涯最大的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落得和他前头的兄长一样,把这条命丢在了皇位上。大齐的龙脉之地——骊山,被一道九天神雷劈的山体开裂,自上而下一道万丈深的裂缝将骊山分为两半。
顿时天下皆惊!
朝堂哗然,当时以世家为首的众朝臣称,“天子有罪,故而天降警示,是以为平息天怒,天子当以身谢罪。”
这竟是要逼宫了!
齐昭帝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皇权衰弱,世家崛起。他这个皇帝处处受制,虽不是傀儡但也强不到哪去。无奈之下,天子只得祭天告罪,下罪己诏。
三日后。
骊山的那道万丈裂缝地涌黑气,这黑气剧毒无比,所到之处,草木死绝,牲畜不存。
天下惶恐,尽传天子无道,触怒上天。
年轻的齐昭帝惶惶不可终日,他坐在至高的龙椅上,面色木然,看着底下步步紧逼的世家臣子。
他想起了他的兄长,就是被这群人给逼死!他想起了他□□,当初便是用这样的手段逼得末帝退位。却没想到,数千年后,同样的手段被用在了他的后代子孙上。
天道循环!
这江山终要断在我手上。
年轻的齐昭帝纵使满心不甘,依旧不得不闭上眼睛,满心绝望,这一次逃不过了。
而就在这时,当时的国师藏无涯站了出来,这个仙风道骨被誉称为人间仙客的男人,声音低沉说道:“骊山之变,非天子之错,非人力之祸。”
“骊山是上古遗地,龙脉所在,亦是封印之地。上古正邪神魔大战,道祖封三千神魔于骊山之下。如今数十万年过去,封印松动,故而天降雷劫,为灭三千神魔。”藏无涯款款道来,述说这段不为人知的上古往事,“如今,神魔未灭,封印减弱,魔气外泄。”
他此言一出,满场皆静。
这等上古隐秘,只有传承久已的古老宗门才会有所知道,在场的朝臣闻所未闻。
半响,有朝臣质疑道,“你说骊山是上古神魔封印之地?这魔尚且好说,这神……”
藏无涯目光轻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的说道:“上古神魔之事,岂是你我可以置喙的?”
当下这朝臣就不语了,藏无涯的话……细思恐极。如他所说,那九天之上的神佛,岂是他一介修者可以质疑的?他就是再想弄死昭帝,也不敢拿神佛做幌子。
一直坐在上位不语的齐昭帝,猛然抬头,目光看向藏无涯,他极力的镇定压抑住内心的颤抖,说道:“那国师可有良策?”
这一刻的齐昭帝看向藏无涯的目光,带着他自己的都没有发现的恳求和希望,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藏无涯闻声微皱了眉,他抬头目光看向齐昭帝,缓缓说道:“贫道曾闻□□曾得一柄上古仙剑,可用它来镇压骊山魔气。”
昭帝闻言,面露苦色,说道:“国师有所不知,那柄上古仙剑……却是一把残剑,只怕当不得重用。”
藏无涯说道:“陛下不必担忧,臣有一弟子,命格奇特,以他祭剑,可唤醒仙剑的凶气。”
昭帝闻言,顿时大喜,说道:“那便劳烦国师了!”
藏无涯口中的那个命格奇特的弟子,就是倒霉的楚然。
打死楚然他都不会想到,藏无涯竟然会拿他去祭剑。
所以当那天,藏无涯和往常一样,在道观里和他用过午膳,对他说道:“明日你和我去一个地方。”
楚然只是疑惑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去哪?”
“骊山。”
“哦!”楚然当下也没多想,理所当然的说道:“你要去开坛做法吗?”
藏无涯喝茶的动作一顿,说道:“为何这样说?”
“我听说骊山被雷劈裂了,地涌奇怪黑气,你是国师,肯定是要去骊山开坛做法,解决后患吧!”楚然毫不疑他,继续说道:“我听说前不久,皇帝都祭天告罪了。可惜没用,还是得劳你出马。”
五岁大的孩子说的头头是道,说完还满脸遗憾,“皇帝祭天的那天,本来神师兄要带我一起去观礼的,结果那天我生病了,没去成。”
藏无涯顿了许久,声音淡淡说道:“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群人装腔作势罢了。”
所谓祭天素来都是皇家惯用的手段,自称天命之子,祭天祷告,以求国泰民安。说到底,就是忽悠百姓的。
楚然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也是。”
说罢,他抬头目光看向藏无涯,兴致勃勃的说道:“那你呢?你开坛做法是个什么样子?”
“……”藏无涯。
他该怎么告诉他的徒弟,他其实真不是神棍呢?
他不开坛做法……
看着楚然那张兴致勃勃的脸,藏无涯垂下眼眸,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哦!”楚然也没追问,藏无涯说得对,到时候他就知道,现在问那么多做什么。
几天后,楚然跟着藏无涯一起出了皇城,以龙马拉车,登上骊山。
到了山脚下,藏无涯撇下侍卫、仆从只带了楚然一个人登山。
“不带他们,是怕他们扰乱你做法吗?”楚然一边走在前面,一边问道。
藏无涯脸上神色淡淡,没有说话。
楚然继续兴致勃勃的问道,“我觉得这山有点高,爬起来很辛苦,要是有缆车就好了。”
“啾的一下,就飞上去了。”楚然的手比划着说道。
走在他身后的藏无涯看着他脸上兴奋的神情,心中默然,他想,果然还是要经常出来走走,总是闷在道观里不好。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不知道你说的缆车是什么,但是……”
他往前踏了一步,一把抱起了楚然,足尖一点,御风而起。
腾云而起,驾雾而去。
目之所及,云雾环绕群山,群山渺渺,如眉峰青黛。
“你想要飞,这点,为师还是能做到的。”藏无涯靠在楚然的头顶说道。
乡下来的土包子楚然整个都激动了,他目光望着四周的云雾群山,声音激动说道:“师父你真棒!我要学!回去教我!”
藏无涯闻言神色复杂,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你到时候还想学的话……”
当时的楚然一心沉浸在腾云驾雾的快感中,浑然未觉他这句话哪里有不对。
等到了骊山的山顶,齐昭帝等人早已经等待在那。
年轻的齐昭帝目光看着骊山的那道万丈深渊,自地底下涌上无数黑气,黑气盘旋在骊山上空,形成一道挥之不去的阴霾。骊山山顶四周早已经不见飞禽走兽的踪迹,便是花草树木都尽数枯谢。光秃秃的一片荒芜,看上去阴风阵阵,瘆人恐怖。
曾经的龙脉之地,此刻竟成这般。
齐昭帝的神色复杂,目光不知不觉带上了一丝悲凉。
不知是在悲景还是悲己。
等藏无涯来了,齐昭帝目光看向他,连忙叫道:“国师!”
与他的激动神情相比,藏无涯的冷淡平静反而显得有些奇异。
站在藏无涯身边的楚然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不禁有些好奇,又有些同情。他想起在道观里听闻的有关这位皇帝的传闻,不禁对这位年轻的过分的帝王升起几分同情怜悯,这皇帝不好做啊!
齐昭帝是先帝的幼弟,这皇帝本是轮不到他做的。先帝性子强硬手腕强势,和世家斗法,势同水火。结果以先帝被刺身亡而宣告皇室的失败,齐昭帝的上位就是皇室对于世家的妥协。一个性子软弱的年轻皇帝,可要比一个强势的皇帝更好掌控。
在楚然打量这位年轻皇帝的时候,齐昭帝的目光也在看着他,巧合的是,这位年轻的帝王眼中也浮现了一道怜悯之色。这个跟在国师身边的孩童今日出现在这里,其目的不言而喻。
齐昭帝心中惊讶,想不到国师的弟子竟然这般年幼。想想这个年幼的孩童接下来的命运,他的内心涌起一股怜悯悲凉,不知是在可怜这个即将祭剑的孩童,还是同情需要靠这样一个孩童的牺牲来保住性命的自己。
“我……”齐昭帝目光复杂的看向面前的孩童,最终说道:“我对不起你!”
楚然闻言,一脸莫名其妙,转头目光询问的看向身边的藏无涯,他没病吧?
藏无涯却是目光看向前方,没有看他。
这时,楚然心里咯噔了一下,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是哪里不对呢?
直到最后,那把破裂的上古仙剑割断了他的喉管,鲜血瞬间奔涌而出的时候,他才知道了那里不对。
原来这场“开坛做法”从头到尾,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他一个人而已。
他是唯一的……祭品。
楚然的喉管被割破,鲜血如泉般喷涌而出,溅落在那柄残剑上。
痛吗?
自然是痛的……
比任何一次都痛。
大量鲜血的流失,让楚然浑身虚弱,他的视线逐渐模糊,看不清周遭的一切,他的耳朵听不见,四周的声音逐渐远去。他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虚无的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
他努力的睁大了眼睛,保持着清醒,他想要去看看那个男人,那个他视为师和父的男人,这个时候,他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想象不出他的表情……
然而当他看清了,却觉得很失望。
那个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静的站在那里,目光如往常一般平静的看着他。
为什么?
楚然的目光看着他,心里发问,为什么这样对我?
他的喉管被割破,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
直到最后——他的眼前彻底的发黑,失去了意识。
在楚然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一道红光冲天而起。
那柄破裂的残剑,自地上浮起,而后化为一把血红巨剑。
巨剑悬浮在骊山上空,两山缝隙之上。
只听见——
“轰!”
一声巨响,那巨剑自高空落下,直直插入缝隙之中!
一道红光自裂缝底下爆发而起,映红了半边天空。
一股庞大如同自亘古传来的凶煞之气,压得四周魔气瑟瑟发抖。
那天空中的红光足足半个时辰后才消失。
只见,那万丈裂缝下的黑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骊山的封印,再次被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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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楚然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了一间寺庙里。
他躺在禅房里的木床上,浓烈的禅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他双目无神的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面无表情。
他没死,或者说他又一次活了。
楚然一点也不意外,他要是能那么简单死了,早死了。
一点也不意外啊……
楚然整个人都是空的,脑袋空空,心里也是空空。
他什么都不想,只是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虽活着和死没什么区别。
“醒了?”
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楚然躺在床上没动,好似没听见一样。
“醒了,就起来,别躺在那里不动。”那道声音继续说道。
楚然不鸟他,继续躺着不动。
那边沉默了许久,然后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我好不容易才将你救回来,你好歹给个面子,别又死了。”
听到这句话,楚然的眼珠子才动了动,心中不屑道,那是因为老子自带外挂,不死之身,能活过来和你没一毛关系,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唉!”一道低沉的叹气声响起,那个人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