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消遣的物件。别说是唱曲的,便是有名份的妃嫔,或许一辈子住在皇宫里,也只是住着,从未见过天子容貌。再者十来岁的皇子们按道理应该有单独的居所,不会与后妃以及那些下人们混居。
那乐伎唯恐得罪贵人,支吾半天才似乎鼓起了勇气,小心翼翼地答道:“倒也不全是,奴婢身份卑微,自然是不敢直视天颜,并未见过南唐皇帝真容。但是南唐的皇子,奴婢还真认识一个。”
赵夫人不免也好奇道:“你可别说,你认识的那位是南唐四皇子唐余。”
乐伎满脸惊讶,赶紧奉承道:“夫人莫非能掐会算,怎么猜的如此准奴婢虽然不知四皇子姓名,不过应该是四皇子无疑。”
“你既然身份卑微,平时圈养在固定的地方不能随意走动,怎么又能认识四皇子,还敢如此肯定呢”安如昔质疑了一句,“说谎可不能讨我们欢心的。”
乐伎被安如昔周身散出的寒气吓得体若筛糠,说话都有点颤抖,结结巴巴了一阵才理顺气息讲道:“奴婢怎敢随便乱说。那时听闻四皇子刚刚回到宫中,圣上指派了一些名师教导四皇子习文练武。当然琴棋书画这些才艺也要涉猎一二,奴婢的师傅最擅长演奏古琴,便被指定为四皇子的曲乐教习。奴婢沾光为师傅捧琴,在师傅为四皇子授课的时候,随侍左右。也能算是认识四皇子吧。”
“那么四皇子琴艺如何”安如昔回想着当时唐余一脸淡漠自称只会吃喝玩乐的言辞,总觉得他是敷衍推脱。
乐伎犹豫了一下,如实答道:“四皇子接触曲乐时已然十四岁,师傅原本也没指望四皇子能像自幼学琴的乐师一样娴熟弹奏,只先从最基础的识谱教起。然后是一些简单指法,更侧重是教四皇子如何欣赏曲乐,讲一讲历代名曲名琴的典故。谁料四皇子在琴艺一道悟性极高,奴婢这样已经算是有天分的练习三五遍才能学会的曲子,四皇子只用听一遍就能原样弹奏,除了指法生涩,却能轻而易举融情入境,自有一股风雅。师傅当时欣喜若狂连连称赞,不过四皇子却叮嘱师傅和奴婢不要将此事告诉旁人,对外还是装作初学者的样子,甚少在人前演奏。”
安如昔仿佛领悟了什么。
赵夫人却装傻,继续探问道:“你觉得四皇子这是何意”
乐伎以自己仅有的见识,推测道:“或许曲乐只是小道,他堂堂皇子学了无非是用作消遣,会不会好不好都不影响大局。再者若是让旁人知道他弹琴天分高,日后岂不是总让他表演才艺,那多累啊。”
“你可知四皇子如今也被南唐当作贡品送来了大雍”安如昔冷冷插了一句。
乐伎木然摇头,眼中难掩惊讶和惋惜之色,却不敢再多问什么。
安如昔仿佛听见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她心底隐约也有一丝怅然,可是开口就忍不住阴森嘲讽道:“想必他这会儿该庆幸自己学过弹琴,总算是有一技傍身,能混口饭吃了。”
唐余从噩梦之中冻醒过来,筋脉痛楚算是渐渐适应了,无端端却心底一寒。昨晚光顾着给那管笠挖坑了,一时兴起顺嘴说了连篇谎话,也不知道何时就会被长公主戳穿。那凉薄的长公主看起来并不好糊弄,该如何才能让她发发慈悲高抬贵手,容自己好过一些呢
长公主见面二话不说就用独门手法封了他的内力,是笃定他会武功,打算以绝对武力压制,让他丧失反抗的凭依么那么昨晚为何不将他弄醒,继续审问呢竟然如此大方给他时间,容他缓口气
唐余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点点挨到自己那间四面漏风的房子里,又缓了几口气,才将几乎冻僵的身体裹入破被子,躺倒在发霉的褥子上。
唐余默默运气调息,那一丝内力并未增长多少,依然柔弱到无法行完一个周天,果然没有内力护体,北方的寒冷实在难熬。没指望短期内能弄来碳盆,好歹该想办法烧一些热水润喉,暖暖身体。这么荒僻的院子少有人经过,他若是不小心得了风寒,发烧昏迷,没医没药没吃的,怕是冻死饿死了都没人知道。
身体虚弱的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唐余不想继续睡觉做噩梦,于是就强迫自己换位思考,研究一下长公主的行事作风。
这位长公主似乎与传闻中不太一样,除了蓄养男宠的恶名凉薄冷酷的性情之外,还比他想象中思维更缜密行事更小心武功更高强。而且,如果她千方百计打探他的旧伤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为的是逼迫他露出底线,那么可以说长公主这一局非常与众不同的高明。
长公主安如昔的外祖父廖文峰算是大雍的隐形皇帝,作为顾命大臣之首,能轻而易举左右少帝安如彦的决策,可谓权倾朝野。廖文峰两个儿子一个在礼部,一个在兵部,廖文峰本人又是户部尚书,这几个重要衙门里都有廖家的根基人脉,对于南唐的情报想必不难知晓。
所以就算长公主不学无术惯了,若真想了解他这个南唐四皇子的“真实”消息,或许可以轻而易举从她外祖父家里知悉。退一步讲,长公主没那么多闲工夫去研究这等小事,那府里侍卫长管笠也有路子去代为查证。
唐余默默祈祷,能留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多一点,大雍这里得到的南唐消息最好只是表面上那些。毕竟像他这种默默无名的皇子,南唐有不下十来个,大雍哪有那么多资源对每个皇子都去关注研究呢无非是重点盯着太子和荣王、项王,其余未成年皇子大面上收集一些基础情报,若是对谁有兴趣,再加派人手去了解才符合常理。
唐余又细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南唐皇宫中的行为,似乎并没有任何出挑的地方,简直可以说十分平庸。十四岁被接回皇宫,按照其余皇子的课程恶补礼乐诗书弓马骑射,但是文武师傅都晓得他在皇陵长大一直无人教养,几乎什么基础都没有,自然只要他能学会一点皮毛,平素做做样子充数就行,从没有人指望他可以短期内就样样精通。
唐余也乖乖配合扮演着没见识的样子,只表现对吃喝玩乐的兴趣。
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曾经博览群书关心时政,甚至偷偷游历过南唐主要州县翻看县志卷宗,恐怕比一品大员还熟悉地方上的真实情况;他也不想显露武功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更多的隔阂防范。他只需安安静静不被打扰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充分利用在皇宫中的时光,每晚溜去皇家藏书楼,看看那些落满灰尘的治世典籍、将那些绘制精良的地图及各地布防熟记于心,顺便了解一下处在帝都权力顶端的父皇和兄弟们的性情。
可惜了解的越多,越是失望。南唐的腐朽不是地方上利益勾结层层相护的贪官污吏,而是顶层这些人从根子上自私自利罔顾民生,日日笙歌纸醉金迷,早已烂透了。
朝堂之上外戚横行,明码标价卖官授爵,父皇却沉迷酒色数年未曾理事连朝堂上的大臣都认不全。兄弟们只盯着储君的位置明争暗斗。皇宫之中白天鸟语花香,一个个衣冠楚楚高谈阔论,实际上每晚都有冤魂枉死,仿佛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唐余若表现出半分清醒自怜或一点与众不同,怕是早就被群起攻之,打压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他唯有忍耐真性情沉入泥沼,随着大流装疯卖傻。
果然先生说的对,不亲眼看看、不亲身感受是不可能理解这种苍凉和无奈。
把那些贪官蠹虫统统都杀光么甚至杀父弑兄六亲不认肃清朝野,哪怕背负骂名,就能真的力挽狂澜拯救这个国家么
唐余明白治理天下并不能依靠一己之力,他需要更多清醒的有识之士共同努力,披荆斩棘抛家舍业为破旧立新之事。更何况,他若名不正言不顺篡位而来,逆天行事,未必会得愚忠之士和民间舆论的认同。
那么他管不了,难道不能躲开么眼不见为净,天地之大,以他的本事何愁无处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