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肩上或者背着。”唐不言的目光下意识朝着沐钰儿肩膀上和后背看去。
沐钰儿立刻龇了龇牙,觉得肩膀痛。
“这个不行。”她也断然拒绝道,“你太高了,也太重了,我比你矮,背起来不方便,坐肩膀会把我……”
她说的义正言辞,浑然正直,唐不言一口气半吐不吐,不得不虚弱地按着她的手腕子,手指微微用力:“别说了。”
沐钰儿看着即将走到头的千牛卫,急了。
“那到底怎么上去,人要过来了!”她说。
唐不言眼波微动,眸光微微移开,耳朵微红:“你之前在郑州……揽着我的腰……”
沐钰儿眨眼,无辜说道:“那是因为距离高低差距不大,又不费力。”
唐不言垂眸看她,消瘦的下巴微微紧绷,雨水顺着下颚流到微露的半截莹润的脖颈中,偏又沉默着不说话,长长的睫毛在风雨中颤动着,苍白的唇抿起。
沐钰儿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随后爪麻,破罐子破摔:“行行行。”
她后退一步,伸手去揽唐不言的腰。
唐不言平日里绮罗珠履,华裾鹤氅,只觉得玉台翠树,衣裳楚楚,反而令人察觉不出身体上的细微精致,可手一旦搭了上去,腰肢精瘦,郁郁流纨,饶是满脑子警觉的沐钰儿的心跳也莫名多跳了一下。
只是这心思还没过多发酵,就被劈头盖脸的雨打得没了半点火花。
——雨实在太大了!
沐钰儿不得不抹了一把脸,眼尾看向马上就要转回来的千牛卫,嘴里嘟囔着:“我准备上去了。”
“嗯。”唐不言垂眸,看着垂落在自己手臂上的红色发带,鲜艳耀眼。
沐钰儿脚尖微动,最后又停了下来,反手把他的手也掰扯过来,穿过蓑衣,搭在自己腰上。
唐不言猝不及防,猛地碰到女郎纤细的腰肢,身形僵硬,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
“你也抱着我,有点高,我怕我带不稳,把你摔着了。”
春衫单薄,指尖下的温度滚烫地好似一个小火炉,在微凉的夜色中像是铮铮而响的古琴,碧山色暮,春云暗重,巨石奔崖,飞波走浪,听的人耳鼓发怔,口干舌燥。
“我怕痒的。”沐钰儿立刻警告扭头,“不要挠我,人要过来点,少卿你怎么像一块木头啊。”
她神色不悦,浅色的眸子被雨打湿,清泉可鉴,显出几分就事论事的正儿八经,半点风月不沾身。
明月不来不去,琉璃应照未照。
唐不言一腔婆娑异色,突如其来的旖旎心思,在狂风暴雨中,被那一眼碎得无地自容,无所遁形。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眉眼低垂,淡淡说道:“不会摔的。”
雨越下越大,乌云压顶,云层中似有雷电翻滚。
千牛卫脚上的钉靴踩在积起的雨水中水花四溅。
“那也不行,你先搭着。”
沐钰儿也不敢耽误,自己主动靠近唐不言,随后脚尖微点巨石,整个人如白鹤窈窕,羽衣飘飘,玉鸾铮铮。
蓑衣上的水骤然顺着草尖落下,沐钰儿轻踩龙鳞,清脆的声音在风雨如晦,苍波万里的大雨中微不可闻。
雨水劈头盖脸地冲着两人咆哮,唐不言这些年在外面不是没有经历过危险,可昆仑奴体型庞大,还未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刻。
——许是有过,但又和现在有些不同。
沐钰儿宛若一只轻盈的猫,驾风鞭云卷雷霆,飞冲直上凌虚空,哪怕带了一个人,身姿依旧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最后踩了一下塔内那扇还未闭合上的窗户,眨眼间便钻了进去。
唐不言可还未感受清楚冰冷的水意,所有的一切骤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沐钰儿已经松开手,往边上走了两步,甩了甩身上的蓑衣水分,不高兴的嘟囔着:“都是水。”
两人落在正中的天阶上,借着窗外微弱的光,视线往上,天枢塔顶已经被完全封闭,只是还未修缮雕刻,显得有些粗糙,视线往下,陡然变小的第一层,带着高处俯视时才有的眩晕。
天枢进程很快,三日时间里面已经大变模样。
唐不言扫视着整个天枢,耳边是雨声击打铜身的叮咚声,脸颊上还有若有若无的水汽飘了进来,天枢内部黑漆漆的,瞧着不甚清楚。
一阵微弱的光亮了起来。
唐不言抬眸去看沐钰儿。
沐钰儿已经用袖子呼噜了一遍脸上的水,粗鲁地在衣服上抹了一把,又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动作随意自在:“走,我们先下去。”
她走了几步,却见唐不言没有跟上,不解说道:“你得跟着我,万一这里藏着人,把你抓走了,我还得去找你呢。”
唐不言放下触摸雕塑的手,慢吞吞跟了上去:“这里点灯,外面看不到吗?”
沐钰儿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不会的,我是特意选了位置上来的,他们若想看到这么一点点光亮,需要走到更远一点的地方,我算过了,他们走一圈需要一刻钟,他们刚才刚折回来,等走到另外一端再走过来,我们早就去下面了,下面的天枢已经封闭了,光也透不出去,所以也是看不见的。”
唐不言本以为她当时只是为了躲避千牛卫,所以才随意转了一圈,没想到那个位置竟然是经过深思熟虑。
“司直当真是胸有定见,策无遗算。”
沐钰儿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故作谦虚说道:“还行吧。”
唐不言嘴角微微抿起,就像白日看到的那只骄傲的,翘着尾巴的奶黄。
沐钰儿走路又轻又快,幸好唐不言人高腿长,只是两人一路沉默,只有唐不言大概无聊,时不时瞧着一侧的铜雕,铜铁声颇为清脆。
微亮的烛光照得两人湿漉漉的脸庞闪着细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