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不言带沐钰儿乔装去了鲁府和东宫,尚能瞒过其他人,可却一定瞒不过陛下。
毕竟容成女官手下的内卫遍布天下。
陛下垂眸,看着面前不卑不亢,镇定自若的唐不言。
“怪不得,朕怎么听说唐家来了一个小表妹,深得你唐三郎喜欢,寸步不离得呵护着,闹得安乐郡主在东宫闹了几日。”她脸上露出浅笑,“原是如此,平白辜负郡主一番女儿心思。”
唐不言沉默。
“所以此事……”陛下话锋一转,把手中的佛珠随手放在腿边,状似漫不经心问道,“和东宫有关。”
容成嫣儿交叉握在腹前的手微微一紧。
屋内明明早已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听得见,可偏偏在陛下这句话说出后,似乎连着空气都凝结起来。
唐不言垂颈,就像一只降落的仙鹤,垂落的衣摆逶迤而下,冷冷清清的。
“袁沉敏当日只说自己和鲁寂二人为贪图钱财,借着东宫名义行此生意,但太子毕竟是东宫主人,要是完全不知情,也需要证据作证。”
他淡淡说道。
陛下抬眸,撑着茶几的手臂微微紧绷,幽深的目光落在唐不言头顶,手臂随意垂落在一侧,这是一个放松而随意的姿态,即便陛下的眼睛并不是如此。
“你觉得,太子有嫌疑?”她紧盯着唐不言垂落的长睫,一字一字追问道。
陛下即使年迈,可眸光依旧宛若宝刀出鞘,刀尖带血一般锐利逼迫。
唐不言眉眼低垂,连眼皮子都不曾波动一下,就像一座冰冷无情的玉雕:“没有证据,自然不能排除嫌疑。”
容成嫣儿的呼吸慢慢提起来了。
殿内那股凝结的气氛挥之不去,宫娥女官面无表情地隐藏在角落里。
“是,你说得对。”陛下身形微动,重新拿起一侧的紫檀木,眉眼低垂,又恢复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模样,“那你觉得要如何?”
她并未等唐不言接话,反而自己继续说了下去。
“东宫受万民敬奉,不该与民逐利,可如今太子却做下这样的事情,草药虽不似粮草,但却让汴水一带无药可用,实在可恨,此事一旦传出,民间必将沸腾。”
高高在上的帝王就像神龛上俯视万民的神佛,无情无欲,无悲无喜,就连声音都在袅袅香烟中被蒙上朦胧的声响。
“太子自入住东宫,无一事可成,喜奢爱美,如今更是闹出这等丑闻,朕心甚寒。”
话音刚落,容成嫣儿脸色微变,直接跪了下去。
她一跪,所有人都无声而整齐地跪下,整个大殿似乎只留下陛下一人,身形微挺,面色如常。
而陛下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唐不言身上。
“殿下至今不曾入朝,自也无事可成。”唐不言的声音就像一颗石头瞬间丢入平静的水面,入水之后毫无声音,却又荡起一层层无声的涟漪。
容成嫣儿心中咯噔一声,忍不住低喊了一声:“唐少卿。”
陛下的眸光微微敛下。
唐不言并未磕头认错,只是继续说道:“且草药案并未完全查清,不能如此仓促下定论。”
紫檀佛珠磕在茶几上,发出清脆而突然的声音,听的人心中咯噔一声。
“那唐少卿是觉得殿下如此行事,都是朕的错了?”上首之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威逼严寒。
“不敢,只是殿下若是不察鲁寂倒卖草药之事,是为不明,但若是知道,便是不义,此事还请陛下给微臣一个时间,此事定当水落石出。”唐不言叩首,淡淡说道。
容成嫣儿眉心微皱,膝行一步:“内臣觉得少卿说得有些道理,此案还涉及日本浪人,过些日子阿每王的使者就要入朝拜贺,切不可留下隐患,不如请唐少卿把此事查的清清楚楚,陛下……”
“再下决断。”
她跪伏在地上,声音平静。
陛下只是沉默地看着二人,随后整个人向后倒去。
“少卿打算要几日时间?”她淡淡问道。
容成嫣儿一口紧提着的气,瞬间落了下来。
——陛下松了口,事情便还有的回转。
“五日。”唐不言淡淡说道。
陛下阖眼,疲倦说道:“三日。”
“三日时间,少卿就要给朕,给天下一个交代。”
唐不言垂眸低头,俯首称是。
陛下说完,却没有让两人站起来。
直到那水滴更漏再一次打转,发出声音,陛下才像从梦中回神一般。
“今日若是你爹回话,他定不会如此说话。”陛下身形微动,绸缎摩擦发出细碎的声音,却是陛下走了下来。
一侧的女官正打算起身扶人,却见陛下懒懒摆了摆手。
“你唐家什么心思,朕心里清楚,但满地高门贵族也就你们……”她站在唐不言面前,“还能为百姓考虑考虑。”
唐不言声音已然沙哑。
“民生疾苦,不敢不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