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角看到还有一张写好的卷子落在唐不言脚下,在‘算了算了,再抄一张’还是‘要抄好久,少一张是一张’中徘徊。
“你……多谢司直。”唐不言注意到她的眼神,顺势坐直身子,伸手替她捡了起来,递了过去。
冰白修长的手指轻飘飘地捏着那张墨团横飞的纸张,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沐钰儿那这张丢人现眼的纸团成一团,直接压在最底下。
“行了,我也该回家吃饭了。”沐钰儿抱着纸,头也不回地跳下马车,“明天见。”
唐不言看着晃动的车帘,还有视线中一闪而过,那根耀眼鲜红的发带。
“张叔,我回来啦!”不远处,传来沐钰儿哐哐敲门的声音。
大门咯吱一声打开,露出一张衰老慈爱的脸庞。
“是三娘回来了啊。”
——原来她行三。
唐不言听着外面的动静,捏着指尖,冷不丁想道。
大门再一次关上。
安静的大盘街偶有小孩欢喜的笑声,家家户户开门的动静,还有袅袅炊烟在夕阳日照下被蒙上人间鲜活的气息。
“郎君。”瑾微低声唤了一声。
唐不言回神。
“她毕竟是女子,那些话不准再说了。”唐不言咳嗽一声,低声说道。
瑾微一怔,也知刚才自己太激动说错话了,认错道:“是仆无状了。”
“回家吧。”他神色倦倦说道。
他好久没睡过这么深的觉了,一觉醒来都有些懒洋洋的感觉。
“是。”马车再一次动了起来。
沐钰儿坐在门边拨着豆角,耳尖地听到马车滴答离去的声音,手指微动,一颗脆生生的豆角就被她捏碎了。
“三娘可是累了。”张叔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担忧问道。
沐钰儿摇头,顺手把打算偷吃的奶黄拨走:“没呢,就是在想晚上要吃什么,有点想吃春卷了,芥菜还有吗,做个芥菜春卷,再调一点肉馅,裹上饼皮上锅蒸,再弄一些酱料沾沾,对了酱瓜也可以拿出来吃了。”
张叔笑了起来:“那便吃芥菜猪肉春卷,去岁腌制的酱王瓜想来也能吃了。”
沐钰儿笑起来,一颗小虎牙若隐若现。
“三娘刚才下来的那辆马车是谁的。”张叔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瞧着颇为富贵,在树下停了许久,若不是车辕上一直有仆人坐着,还以为是有人丢了马车呢。”
沐钰儿一把薅起奶黄的后脖颈,不高兴地嚷嚷着:“张叔,奶黄一只小猫猫可以吃豆角皮吗,快教训他!”
奶黄四肢垂落,一双滚圆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沐钰儿,嘴里死死咬着从她指缝间叼出来的翠绿壳子。
张叔见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多问,只是笑着和稀泥:“蔬菜瓜果该是能吃的,但毕竟和我们不一样,少吃一些吧,奶黄还小呢,最是淘气的时候。”
他从水井边站了起来:“三娘带他去玩吧,一整日没见您了,想来也想得很,紫电整天在马厩睡觉,三娘何时带他出去踏踏青,免得憋坏了。”
沐钰儿揉着奶黄的软乎乎的小脑袋,认真想了想:“过几日吧,现在手边有一个案子,等结束了,我就带您,还有紫电奶黄,一起去城外踏青,听说城外相国寺附近的樱花开的很漂亮,到时候我们去看看。”
张叔看着她笑,眼尾堆满皱纹,温柔说道:“好。”
————
沐钰儿第二天一大早就到北阙把任务分配出去,陈菲菲高高兴兴去准备蒸尸的工具。
这几日都是阴天,倒春寒的冷风不减反增,春日暖阳迟迟不来。
沐钰儿背着手溜到到二进院看陈菲菲验尸。
一进二进院就看到西跨院里热闹极了,原来是任叔正带着几人在地上挖土坑。
“反正都是尸块,扔在一起不是也可以蒸熟的嘛?”陈安生也拿着小铁锹碎碎念着。
陈菲菲抱臂站在廊檐下,面无表情说道:“谁叫你来的,给我回去背书,下半年开学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来,也不嫌丢脸。”
“就是。”独臂的吕平安把人提溜走,“小孩子去读书,掺和什么。”
陈安生不服气:“小孩怎么了,我又不怕,我不想读书,我也想跟菲姐一样学验尸,给死人说话。”
任叔笑着摇了摇头:“傻孩子,年纪小就说傻话,读书好啊,读书是最好的。”
“我一个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陈安生不高兴地皱眉,一张小脸并未有六岁小孩的天真,“我才不要读书,我想要和老大菲姐一样。”
“和我一样做什么,抢我饭碗吗。”陈菲菲不耐说道,“吕嫂带她回去读书,我以前是不读书吗,我是没钱读书,王八蛋,一点也不珍惜小钰儿的苦心,走走走。”
陈安生被人连着教训,立马红了眼睛。
吕婶心疼,连忙上前牵着她的手:“囡囡乖,我们去找小昭玩。”
沐钰儿眯眼看着陈安生,脑海中冷不丁响起唐不言的话。
——北阙的孩子与往常孩子不同。
唐不言竟然这么早就察觉出来了!
吕婶牵着陈安生刚踏上游廊,就看到沐钰儿正抱臂靠在红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