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宜下意识想要把膝盖往里收了收,仿佛不想给面前人看到膝盖。
他伸出手,微微倾身,碰了碰面前人的金发,小声说:“不疼的。”
就跪了一下。
陆黎没说话,眉骨上的额发遮住了点眉眼,看上去很安静。
他望着偷偷跑回来的姜宜膝盖上青紫一片,望着他从来没在姜宜身上见过的伤痕,望着伸手碰着他,跟他说一点都不疼的姜宜。
长久的沉默后,男生俯身低头,将额头抵在他的膝盖上,低头轻而又轻地在青紫的膝盖上落下了一个吻。
姜宜一怔。
随着那个吻落下的,还有面前人眼睫上温热的水渍。
姜宜有点无措。
他伸手,显得有点笨拙地去抱将额头抵在他膝盖上的金发男生,一遍又一遍地小声说:“不疼的。”
“真的不疼。”
“我就是……”
“怕爸爸生气,想跪得有诚意一点……”
谁知道第一次做没控制好力度,“咚”地一声直接地板震响。
哄了好一会,陆黎依旧沉默伏在他的膝盖上,一动不动的。
姜宜有些发愁。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歪着身子,探着头偷摸地从膝盖另一侧去看陆黎还有没有在哭。
陆黎沉默偏头,不给他看。
姜宜眼疾手快地掰过金发男生的脸,看着偏头的男生垂着眸子,薄唇抿得紧紧的,以往桀骜的面容都显得没有那么凶。
姜宜半跪在床上,笨拙去亲男生的眼睛。
陆黎哑着声音道:“我没哭。”
他把半跪着的姜宜挪到自己腿上,揽着姜宜的腰,低声道:“膝盖真的不疼?”
姜宜在他怀里,抡了抡腿认真道:“不疼。”
陆黎一瘸一拐地去给他拿药,撩开他的睡裤给他上药。
上完药后,姜宜拦住他要把药放回去的手,他道:“你膝盖上磕到的伤呢?”
“我帮你上点药吧。”
陆黎一顿,若无其事低声道:“来之前上过药了。”
姜宜便放下手,看着陆黎把药放在书桌上。
卧室门被敲响,外头的姜父状似无意道:“乖乖——”
“爸爸给你接了热水,喝不喝?”
姜宜和陆黎对视了一眼,知道是外面的姜父还是对他们不太放心。
不然也不会在晚上十二点问他们喝不喝热水。
陆黎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我得回去了。”
姜宜巴巴道:“明天我去找你吧。”
陆黎看着姜宜坐在床上,穿着睡衣,黑发柔软,牵着他的一个衣角,巴巴地说明天要找他的样子,心都化了。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用额头碰了碰面前人的额头,柔声道:“不用。”
“外面冷。”
“明天我再来找你。”
姜宜小声道:“可能你好像进不了门。”
陆黎:“……”
姜宜:“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吧。”
他碰着陆黎的额头,认真道:“我不走的。”
陆黎闷声应了一声,然后才一瘸一拐地推开卧室门。
卧室门外,端着水的姜父望着卧室里两个孩子,稍稍放了点心,他道:“乖乖,喝不喝热水?”
姜宜乖乖地接过热水,喝了一口,说了一声谢谢爸爸。
姜父和蔼地说不用谢,然后端着水对着陆黎,客客气气道:“Arno,喝水吗?”
陆黎刚想开口说话,就看到姜父又客客气气道:“不喝?好,姜叔就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爱喝水。”
陆黎:“……”
姜父又亲自帮姜宜关上门,一边关一边温和道:“早点睡,爸爸去送一送Arno。”
姜宜只能眼睁睁看着卧室门被关上,
姜父关上卧室门,他抬头领着陆黎往大门外走客气道:“时间不早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我记得这几天陆总应该也回来吧?”
陆黎一瘸一拐地跟在姜父身后,默默低声道:“我爸还没回来,要过好几天才回来。”
“我妈最近也出国办展,他们都不在家。”
姜父没吭声。
陆黎走到大门口抬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神情有点局促道:“姜叔,晚上您记得起夜看一看姜宜。”
“我怕他白天着凉半夜发烧。”
“电视机柜下的第二个抽屉有退烧贴和退烧药,要是他半夜发烧是醒着的,您就给他吃药片,如果他不想吃药,您就给他灌一包退烧的冲剂。”
“冲剂要蓝色药壳的那个,他从小到大只喝得惯。”
姜父顿了一下,说知道了。
他看着站在大门前的陆黎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半个字不提自己腿上的伤,还极力保持着正常走路的姿态。
他有好几次想回头,但又生生忍了下来。
姜父叹了一口气,他叫道:“Arno。”
陆黎停住脚步,转身低声道:“你放心,我这次肯定不会再在外头跪着……”
姜父打断他道:“家里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陆黎局促地点了点头。
姜父有点无奈,但也知道面前人说的不是假话。
陆霆经常一出差就出差两三个星期,陆母同样也经常飞国外。
小时候的Arno大抵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常常往他们家跑。
姜父望着从小看着长大,原本意气风发的陆黎,如今一瘸一拐局促站在原地,他叹了口气道:“进来吧。”
“等雪停了再回去。”
陆黎一愣道:“姜叔……”
姜父又道:“只是看着外头雪大,让你等着雪停了再走,你要是想走,现在也可以走。”
陆黎一个激灵,止不住地点头道:“外头雪大,姜叔,我等外头雪小一点再走。”
十二点多。
陆黎坐在沙发上,望着姜父回到自己的卧室,抱了一床被子,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叨叨道:“先盖在腿上,捂一下腿。”
“年轻气盛不知道珍惜身体,等老了就知道后悔……”
陆黎连忙道:“没事的姜叔。”
“小时候我发烧我妈还把我丢雪地里降温呢。”
姜父:“……”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六点。
厨房里传来蒸腾的白雾,客厅里萦绕着香甜的面香,小锅里咕嘟咕嘟炖着软烂的小米粥。
刚睡醒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往厨房里走,瞧见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金发男生正低头擀着面皮,准备做小馄饨。
老太太揉了揉眼睛,嚯,没看错,还真是自家乖孙的朋友。
她上前一看,发现了点不对劲。
老太太迟疑地叫了一声:“小洋人?”
擀着面皮的金发男生反应有点慢,好一会才扭头望着她,见到她,愣了愣,然后忙道:“奶奶,您怎么醒了?”
老人哎哟了一声,伸手去摸金发男生的脸忧心忡忡道:“哎哟,脸怎么那么红?”
陆黎迟钝了一下,然后也摸了摸自己的脸道:“蒸馒头热的。”
老太太急了,拍了拍他道:“大冬天的,哪有蒸馒头蒸得脸发烫的?”
“大清早的,不好好休息起来做什么?”
陆黎迟钝道:“给姜叔做早饭。”
七点多。
姜父的卧室门被敲得震天响。
姜父迷迷糊糊地起床开门,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睁开完,就看到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挥着拐杖敲着他的背道:“姜国军啊!”
“我是没看出来!”
“人孩子都病了,还得爬起来给你做早饭!”
老太太骂道:“你真的好福气啊姜国军!”
姜父满屋子蹿,挨了几拐杖才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望着餐桌上琳琅满目的早餐,还有老老实实站在餐桌旁夹着温度计,看上去烧得满脸红却茫然的陆家大少爷。
他看上去像是烧糊涂了,手上还拿着擀面皮的擀面杖,愣愣地望着老太太。
老太太用拐杖拄了好几次,横眉骂骂咧咧道:“姜国军。”
“村里头最不讲理的张家老太儿媳妇病的时候,人都没让儿媳妇起来烧饭!”
“你就这样对人家小孩的?”
“姜国军啊姜国军,我看你真是比张家老太还不讲道理。”
“亏人家小孩半个字都没敢说你,愣是说在厨房蒸馒头蒸出的病!”
姜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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