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想过挟持陛下救出您,但……还未动手就被君上察觉,之后便被困于一处别院。”
也就是说,江玄瑾说的青丝被抓,是骗她的,就为了吓唬她威胁她?怀玉这叫一个气啊,“啪”地拍了旁边的案几一下,恼道:“说好的不撒谎,现在倒是骗到我头上了!”
青丝不解:“奴婢并未撒谎。”
“不是说你。”怀玉摆手,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
江玄瑾这是干什么?不是最讨厌她撒谎了吗?自己骗起人来倒也是有模有样的啊,她还真上当了。
不过好在没什么严重的后果,就当他是一时起了玩心好了。
“你在京都可听见什么风声?”怀玉问。
青丝看了一眼下头跪着的人,在她耳边轻声道:“司徒敬被陛下特赦,又多掌了三万禁军。朝中官员更换甚多,不少曾拥护紫阳君和您的人都落了马。”
“伤筋动骨啊这是?”怀玉嗤笑,“年轻人胆子是大,但如此一来,朝中秩序必乱。”
李怀麟现在哪里是考虑朝廷秩序的时候?放了两头老虎归山,他若还不赶紧巩固京都势力,哪里还有安稳觉睡?
被青丝踹翻的官员“哎哟哎哟”地倒在地上叫唤着,怀玉斜眼:“把这几位大人送回京都吧,左右他们也没地方去。”
“殿下,这……”岂不是直接与皇帝叫板了?
“怀麟觉得,他亲爹教他的东西是对的,是好的。”李怀玉勾唇,“那我便来告诉他,李善那一套,坐不稳这江山!”
直接叫板便直接叫板吧,她这个当人长姐的,可不能让弟弟小瞧了。
就梧点头,与清弦等人一起把这十几个官员押了出去。还有想反抗的,就胖揍一顿。
于是这一群人很是顺从地就踏上了回京都的路。
一线城各处都开始放粮,百姓闻声而来,看见大米,哪里还有心思排队?都上来哄抢。一般放粮的都是好人呐,哪怕他们偷砸抢,也是会忍着,至多不过劝导几句。人的恶性一起,行为就十分疯狂。
然而,第一个扛了三袋米想从放粮口离开的人,被人一竿子就扫倒在地。
青丝面无表情地拿着长竿:“放回去。”
倒地的男子愕然地看了她一会儿,气急败坏地道:“你们放粮,又不让人带走?”
“排队,可以带走。”指了指旁边的人,青丝冷笑,“抢?你试试。”
男子不服气,仗着后头抢粮的人多,带着人就要朝外冲。
“小心哪!”旁边施粮的徐初酿惊呼一声。
不慌不忙,青丝长竿一横,看似轻柔却是重重扫在这群人的腿上,来多少倒多少,倒在地上半晌也爬不起来。
赤金等人也过来帮忙,下手之狠,完全不像什么好人。
一直哄闹不止的放粮口,慢慢地就安静了下来。
“来,拿好。”徐初酿很有礼地将一小袋米递给面前的人。
接米的是个小姑娘,哆哆嗦嗦地看着旁边挨打的人,带着哭腔问:“我能拿走吗?”
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徐初酿道:“好人是不用怕他们的,他们不为难好人。”
这个大姐姐与那些凶恶的人是一路的,但却柔和得如同菩萨,小姑娘镇定了下来,朝她甜甜一笑,然后抱着米袋就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众人都瞧着,见那小姑娘当真安然离开了,便老老实实地开始排队,再也没有敢胡闹的。
“这些都是什么人啊?”有排队的百姓小声嘀咕,“也太凶了些。”
前头的穷书生答:“要是没猜错,许就是丹阳公主麾下之人了。”
“丹阳公主?!”一听这名号,众人都吓白了脸。
怪不得出手这么狠呢,丹阳公主的人,哪一个不是穷凶极恶的?
可……
正在派粮的这个姑娘真是温柔啊,脸上始终带着笑,不嫌穷人脏,也没有不耐烦,柔声安抚着不安的小孩子,也好生跟人解释,说明日还有,不用担心。
粮派到最后,站在徐初酿面前的人直接就喊了一句:“菩萨姐姐。”
微微一愣,徐初酿哭笑不得:“可不能这么喊,亵渎了神灵。”
接过她给的米袋子,小孩子笑着道:“你就是菩萨姐姐!”
喊完就跑。
心里一暖,徐初酿惭愧地道:“怀玉做的好事,名声全让给我了。”
旁边的赤金看了看她,伸手递给她一方帕子:“脸上。”
颔首接过,她擦了擦,发现自个儿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抹了很多的灰。
“样子一定很难看吧?”她失笑,“哪有这么狼狈的菩萨。”
赤金摇头:“菩萨被人供奉,不是因为样貌。”
同行这么多天,他们这一路人都了解了徐初酿,这是个被徐大将军教得极好的姑娘,心怀慈悲,举止妥当,能下厨也能接人待物。若说殿下是高傲的牡丹,她就是温柔的兰草,模样未必惊人,德行却是珍贵。
这样的人,江二公子还不珍惜,怕是白长了一双眼睛。
“徐姑娘。”就梧从外头过来,神色复杂地拿着一封东西,“有你的信。”
信?徐初酿身子一僵。
会给她信的,只有江深。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了,江深突然给她写什么信?
将手在裙摆上抹了抹,徐初酿让赤金接替了她的位置,过去把信打开看了看。
排着队领粮的人瞧着,就见那心慈的姑娘身子抖了抖,慢慢蹲了下去。
“菩萨姐姐怎么哭了?”有小孩子瞧着,按捺不住,离了队伍过来围着她,焦声问,“姐姐怎么了?”
“没事。”徐初酿哑着嗓子道,“等来了一直想要的东西,姐姐高兴。”
“骗人!”小孩儿皱眉,“我爹说过,人高兴都是要笑的,只有伤心了才哭。”
深吸一口气,徐初酿抬头,朝他们一笑:“你们看,笑了吧?”
笑是笑了,可这样的笑容,看得人心里难过。
就梧摇头:“徐姑娘,不值当。”
“我知道,我都知道。”徐初酿点头,“这东西是我问他要的,我早就有了准备。”
只是到底是多年的夫妻,怎么也是要难过一下的。
就梧无措,跑去接替了赤金的活儿,努嘴道:“去想想办法。”
赤金茫然,他能有什么办法?他们在飞云宫里什么都学会了,就是没学会怎么哄女人啊,毕竟长公主是不需要他们哄的。
沉默片刻,赤金问:“你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做。”
徐初酿怔愣,抬头看他。一双眼微红带泪,清澈无比。
赤金有些不自在地别开头:“八宝兔丁行不行?你好像对这道菜很感兴趣。”
徐初酿疑惑地看着他:“你……给我做?”
“嗯。”赤金点头,“你救我们出京都,我还没报答。”
向来都是她问江深这句话,得他一个答案,便兴高采烈地在厨房里忙活一个时辰,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想吃什么。
鼻子有点发酸,徐初酿道:“我不爱吃八宝兔丁,我想吃甜点。”
“好。”赤金点头,“你跟我来。”
怀玉正在郡守府里查阅文书,冷不防就听得陆景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快出来看热闹!”
被他吓得一激灵,怀玉瞪眼:“你堂堂陆大掌柜,怎么跟街上闲人似的,还爱看热闹?”
陆景行斜靠在门框上,扇子半遮了脸:“徐初酿和赤金的热闹,你看不看?”
眼睛“蹭”地亮起来,怀玉提着裙子跑到门口:“哪儿呢!”
没好气地带着她往外走,陆景行挤兑道:“你堂堂长公主,怎么跟街上闲人似的,还爱看热闹?”
“这不一样,我这两日正在琢磨要怎么帮初酿出口气呢,正巧这就送上来了。”怀玉笑得很是诡谲,“你难道就不为初酿不平?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遇见江深那么个败类了?”
“命运何曾公平过?”陆景行唏嘘,“我这么好的一个人,不也是遇见你这样的败类?”
李怀玉:“我希望陆掌柜您能别随地扔弃自己的脸皮。”
要说败类,她算个“败”他也是个“类”,两个煤球儿,谁能把自己蹭白了不成?
陆景行哼笑,领她到了厨房,合拢扇子往那头一指。
怀玉看过去,就见徐初酿很乖巧地坐在门口,看着里头正在做糕点的赤金。
赤金做起这烟熏火燎之事,没有丝毫的狼狈,反而显得很是干净利落,揉面和糖,一气呵成。
徐初酿看得直赞叹:“手法真是老道。”
“习武之人,多少力气是够的。”赤金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只学了几年的厨艺。”
“是吗?”徐初酿惭愧,“几年的功夫,就已经比我这学了十年的人更厉害了。”
“毕竟是跟宫里的御厨学的。”一向少话的赤金,倒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当初在飞云宫,本是不用我下厨,但后来有人在膳食上动手脚,想谋害殿下,就梧他们一商量,觉得殿下的饮食还是自己人掌握更为妥当。”
“那为何只有你会做饭?”徐初酿好奇,“我看就梧他们好像也不近厨房。”
提起这个,赤金咬了咬牙:“当时年幼,不知人心险恶,他们以年龄大小来定,让最小的人去学,说是年纪小,好教。”
鬼的年纪小,进宫的时候彼此就知道彼此的年岁,就梧他们摆明了是诓他,他还傻乎乎地上了当。
徐初酿总算是笑了,抬袖掩着唇,眼里泛起了光。
李怀玉看得双手捧心:“这瞧着多顺眼呀,初酿这样的姑娘,就得有个能照顾她体谅她的人在身边。”
“怎么?”陆景行斜眼,“想赐婚?”
“你想哪儿去了,心里有人没放下,哪儿那么容易就改嫁。”怀玉白他一眼,又笑,“我高兴的是她不用再天天愁苦着一张脸。”
陆景行这就不解了,将她拽远些:“我以为你是早有了让她改嫁的打算,才让她施粮,提前赚得好名声。”
若是不急着改嫁,她做什么把好事都往徐初酿头上堆?
“不改嫁就不能赚好名声啦?”怀玉撇嘴,“你这个冷血的商人。”
陆景行很严肃地看着她,怀玉挤弄了两个鬼脸,也正经了起来。
“不止是徐初酿,还有就梧、清弦、白皑、赤金……还有你。”认真地看着他,她道,“你们都因为我,背负了不该你们背负的污名,那么我就有必要替你们正名,你们没有做错事,都是顶天立地的人。”
“我迟早要让江家的人,为他们说过的话道歉。”
陆景行一怔。
那天他不在阴平郡守府门口,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回来听人提起,也只当是一次拌嘴。
没想到她是真的记挂在了心上,也是真的在开始谋划。
一线城这个地方,说不管其实也可以不管,毕竟不是丹阳境内,但她压了官府,让陆记出售低价粮,又让那一群面首分担一线城官府各职,还让徐初酿被一线城的百姓们记住赞扬。一步棋下去,铺的都是他们面前的路。
没了顾忌的长公主,不再替皇帝挡暗处的黑手,她可以带着他们,做堂堂正正的事情了。
突然觉得有些热血沸腾,陆景行将手伸到她面前,低笑着问:“反击吗?”
“反击!”李怀玉一巴掌拍在他手心,语气笃定。
一线城的百姓一开始是慌张的,城中有了很多不熟悉的官员,而且个个看起来都不太好惹。但商户们很快发现,新来的这些官员不收贿赂,也不刻意为难,看起来凶,但十分讲道理。
他们手段强硬,发现有恶意哄抬物价的商家,拿着封条就上门堵人。有老实本分做生意的,便在铺子门口挂一朵扎得有些奇怪的红绸花。
相传,这红绸花出自长公主之手,在很久以后,成了一线城良心商家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