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昭愿醒来,她人已经躺在煊软的锦被中,阳光隔着窗柩照进来,灿如撒金,案上的香炉里烟气袅袅升腾,房间里隐隐有檀香浮动。
她动了动四肢,双腿酸胀不已,可手却还能勉强活动。她勉强支起身子,后颈的疼痛让她渐渐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那些都不是做梦,不是她发病时的癔症。
可此时此刻,符昭愿宁可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梦,不过是她发病臆想出来的一切。
“秦无双”同她说:昭愿,听话,等你醒来,一切都过去了。
如今她醒了,可一切越远没有过去。
符昭愿咬着牙,掀开被子,挣扎着将腿从床上挪下来,可脚刚及地,左脚脚踝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疼得低呼一声,俯下身去看,只见左踝足足肿了一圈,上面已经涂上了黑色的药膏。
外面的人似乎听见了房内的动静,很快就撩开珠帘大步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谢欢。
他见符昭愿疼得脸色煞白,却还在尝试着站起来,一时间也不顾得规矩,上前就扶住了她。
“你脚受了伤,还不宜走动。”
符昭愿被他扶着,手紧紧抓着谢欢的衣袖。她依旧疼得直喘息,却还是咬着牙他,“我昏迷多久了?无双呢?你把她找回来了吗?”
谢欢看她目光清明,却难掩其中的希冀与焦灼,就知道符昭愿现在并没有发病,她清醒得很。
他无法拿谎言哄骗她。
谢欢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把真相告诉了她,“我接到消息赶去田庄已经晚了,只在山上找到了昏迷的你。那些马蹄印一路延伸到悬崖边,如果不出所料,那群人之所以没有折返找你,可能是他们以为你和秦无双一同坠崖了。你这婢子倒是难得忠心,也够机敏。我已经让人下去找了,那悬崖足有百丈,找起来不容易,但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坠崖?”符昭愿心口一阵阵揪紧,这两个字仿佛化作千万根尖刺扎入在她心上。她勉强笑了一下,这几乎是她的本能,用来掩饰自己的悲伤,可她眼前却一片模糊。
符昭愿的手死死抓着谢欢的衣袖,指节泛白。她动了动同样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唇,也不知是不是在安慰她自己,喃喃道:“无双她不会有事的,上次她也坠过崖,回来躺几天就好了。”
“秦无双”中了一箭,那血液温热粘稠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她手上,若非无一丝生机,“秦无双”又怎么会将她半途放下?
符昭愿还是一面说一面兀自点着头,似乎是真的说服了她自己,只是眼里的泪水却遮掩不住,再也停不下来。
谢欢其实也猜出秦无双八成是已经受了伤,否则不可能半途抛下符昭愿。更何况那百丈的悬崖,只怕还要摔得粉身碎骨……符昭愿心里必定谁都清楚。
她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早已让她的心智磨练的坚固无比。可此刻,谢欢却在符昭愿身上看到了怯懦和自欺欺人。
这世间,或许她真的在意的也只有秦无双了罢。
谢欢终究不忍心点破。
符昭愿却突然说:“我要去接她,你带我去找她,好不好?”
谢欢有些犹豫,若是秦无双真的摔得粉身碎骨,符昭愿亲眼见到,那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太过残忍,更何况她如今身上还带着伤。
见谢欢不说话,符昭愿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仿佛一下子收敛了所有悲伤,甚至还朝他露出一个笑来。她说:“我就是想快一点看到她,我没事。你带我去,好不好?”
她这般反常,谢欢心中更是不安。可是符昭愿略带乞求和希冀的目光中,他终究拒绝不了,颔首答应。
……
无尽的黑暗中,萧豫仿佛一直在经受坠地时候那粉身碎骨之痛。他不禁想,原来人死了还是会有感觉得。他现在就很痛,仿佛整个人都无比僵硬,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
他的思绪有些不清明,仿佛将所有记忆都混淆了,慢慢又在脑海里拼接,更多的是符昭愿的模样,或笑、或哭、或同他撒娇。她已经醒了吗?谢欢找到她了吗?
起码要让他知道她是否安全了,否则他就连死都不瞑目。
萧豫觉得自己如果变成鬼,应该可以飘起了,他再次去尝试支配自己的手脚,耳边仿佛都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咯咯的声音。他猛地吸了口气,一股子冷风灌进来,他咳嗽了一声,眼前终于有了些光亮。
他缓缓睁开眼,意识和感知尽数归拢,刺目的光亮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等了好一会,让自己适应了之后,他这才再次睁开眼。
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房间,外面天光大亮,他躺在一张床上。
他难道还没有死么?
萧豫有些不敢置信,他费力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中箭的地方,那支箭穿透了他的身体,而除了摸到温热的肌肤,他没有感受到半分疼痛。
怎么会这样?一个想法突然在脑中一闪而过。
他伸出手,放到自己眼前。
这双手很大,是一个男人的手掌,这是他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