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过年,诸事都有宫里内官安排,萧豫是极少操心的,可在昭阳宫,符昭愿却好似个陀螺,忙着忙那,片刻也闲不住。
除尘、剪窗花、打糕蒸馍,连宫门外那几对洒金春联都是她亲笔提的。符昭愿说只有自己动手,才觉得有年味。
到了大年三十这晚,昭阳宫灯火通明,两人吃过年夜饭之后,符昭愿给昭阳宫伺候的宫人们都发了封红打发他们下去,便拉着萧豫陪她一同守岁。
熬到子时刚过,符昭愿便有些撑不住了,手里那本志怪杂文耷拉下来,半靠在软塌上迷迷糊糊地将睡去。
萧豫倾身过去将书小心取走,拿了一旁的小被给她盖上,看着她在烛火下恬然的睡颜,两颊驼红,不禁微微一笑。晚间席上别岁,她难免贪了几杯,眼下酒劲上来,莫怪要如此迷糊。
远处洛阳城里时而传来的爆竹声,殿里融融的烛火爆出几个灯花,倒也不觉得喧闹,反而令他觉得宁静。
他坐回塌边,拿了符昭愿的那本杂文看起来。
才翻了两页,皎月便推门急匆匆进来了。
萧豫不由得皱了眉头。
皎月看符昭愿已经睡去,愈发慌了神,道:“这可如何是好?”
萧豫压低了声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皎月六神无主道:“兰林宫那边不好了,小皇子出事了!眼下已经乱成一团。”她焦急地来回踱步,最后一咬牙,说:“不行,我把娘娘喊起来。”
萧豫拦住她,“我们先去看看。”
皎月却说:“我们去了有什么用,是麻疹!眼下还有哪个人敢去兰林宫”
有句俗话叫“孩子出过疹和痘,才算解了阎王扣”,小皇子才将满月,眼下发了麻疹,只怕凶多吉少。再者麻疹会传染,若是引起肺病更是凶险万分,谁还敢接近?
萧豫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这时,榻上的符昭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吵醒了,直起身子问:“皎月,你说什么?”她尚还有些迷瞪瞪,皱着眉头显然是不舒服。
皎月见她醒了,脸上一喜,忙说:“是兰林宫的小皇子患了麻疹。”
符昭愿闻言脸色立刻变了,一扫适才的迷蒙,利索地下榻汲了鞋子就往外走。
萧豫取过她的披风立刻跟了上去。
兰林宫果真已经乱成一团,一群宫人们站在庭院里,神色紧张。
符昭愿在宫门外停下脚步,对迎上来的宝蓝道:“你命人各宫问问,凡出过疹的都叫过来。”出过麻疹,再发病的可能极小,以防更多人传染,现在来兰林宫办事的人,没有谁比他们更合适。
她转头又吩咐皎月:“宫中出疹之事不能外传,你通知下去,让各宫的人都给我把嘴封好了。再派人连夜出宫重新寻两个乳母过来。”
皎月同宝蓝应下,立刻退了下去。
符昭愿这才看向萧豫,叹了口气道:“无双,你先回去罢。我一个人去便好。”
萧豫没想到她居然想一个人进去,立刻说:“不行,我陪你去。”
符昭愿却朝他温柔地笑,语调也柔和下来,好似哄他一般,“这件事很蹊跷,非同小可。你听我的,先回去,我年幼时也出过疹,无碍的。”
萧豫没有动,只是看着她,好似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他知道,宫中无端出疹,必定是有人为之。符昭愿这样进去,背后做手脚的人说不定就在这群宫人之中,这可比麻疹来的更凶险。
符昭愿只当萧豫在使性子,伸手拿过他臂弯里的披风垫着脚给他披上,笑说:“我的话,你都不听了么?我何时骗过你?”
萧豫依旧没有动,只是说:“我就在这里。”
符昭愿没了办法,只好吩咐他,“那就只许在这里。”说着,就自顾自往兰林宫走。
庭院里那群宫人见了她就这么大刺刺走进去,脸上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个皇后,可真是什么都不怕!
符昭愿在他们身上巡视一圈,问道:“你们中有人出过疹么?”
宫人们面面相觑,随后各个摇了摇头。
符昭愿心中了然,只是吩咐他们:“都各自回房去,没有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今时不同往日,这些宫人以前尚还可仗着自己伺候苏婉,不听她的,可如今符昭愿执掌朝政,谁还敢在她面前有半分违抗。再说小皇子得的是麻疹,想起来也让人两股战战……众人忙给她见了个礼,瞬间便做鸟兽散。
符昭愿这才进了兰林殿,殿里除了赶来的明月玄,就剩下了苏婉母子,为了通风,两侧窗扇半开,冷风嗖嗖的灌进来。
明月玄看见她也是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旋即便皱着眉问:“你来做什么?”
符昭愿道:“当然不是来和你耍嘴皮子的。”她走过去,看了眼苏婉紧紧抱着的孩子。孩子的面颊和颈部并未出疹,只是眼睑水肿,喉头发出断断续续的作呕声。
出疹会有呕吐腹泻、水肿高热的现象极为正常。
符昭愿倾身过去,伸出双手示意苏婉将孩子给她。
苏婉下意识抱紧了孩子,往后缩了缩。
符昭愿和她说:“你且放心,既然孩子本宫都给你送来了,断不会再要回去。只是如今孩子出疹,万一你也染病,岂不是更麻烦?本宫年幼时也曾出疹,总比你照看来得好,你不想他出事,本宫更不想。”
苏婉知道她要仗着自己儿子才能坐稳位置,自然也不会盼着孩子出事。她犹豫了片刻,将孩子递给了符昭愿。
符昭愿将孩子抱稳,对明月玄道:“你去开药方,本宫自会派人去太医院抓药。如今是非常时期,可不是同你我斗气的时候。”
明月玄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符昭愿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有这般狭隘,点了点头,走到书案前写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