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境虽地处偏远,但也颇有当地特色,今晚便大摆宴席给先生接风,先生可要吃好喝好。”
“我见先生亦是颇为面善,不知曾在哪里见到过,不如我们今晚,秉烛夜游,促膝长谈?”
印何似含笑点头,和墨意寒相携而去,道:“可,我亦是有此想法。”
“……”
月见微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突然亲密起来的两人,禁不住挠了挠头,他总觉得,叫这两人凑在一起,十有八九会发生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
上古阴兵结界位于北漠深处,是比冰魔一族盘踞的雪深之处更北边的地方,寻常修为的人若是过去,连那条宽阔的结冰的长河都无法跨过,便会冻死在半路。
墨意寒披着狐裘大氅,驾着冰地雪狼带领几人在雪漠之中飞驰,他们身上都带着一样名为“雪墙”的法器,法器打开之后,会在面前形成一道透明的薄膜,这层薄膜看起来是透明的,实则能够阻挡风雪侵袭,将脸和外界隔绝起来。
自然,这种隔绝也可通过真气形成,不过,白雪境的人修为绝大多数尚未达到那种境地,便就只能用法器来代替。
越往北边,气温就越低,风雪便会越加肆虐无情。
此次前往阴兵结界,白雪境来的只有五人,以墨意寒为首,带着碧霄长老、印何似与月见微,以及硬是要跟过来的墨云泽。
路过冰魔领域的时候,冰魔魔主还派了麾下一员大将替他们引路,毕竟冰魔领域为处于距离阴兵结界最近的地方,他们对于前往阴兵结界的路途,更为熟悉。
“我们也不敢靠近那个地方了。”冰魔女骑在雪狼背上,并未带上雪墙,冰魔在冰雪世界里面的生存天赋,要远超于寻常人类。
冰魔女名为萨雅,在冰魔的语言之中,意味着战斗女神。
萨雅乃是整个冰魔一族唯一一位年纪轻轻便身居战神之位的女冰魔,她有着一头冰蓝色的卷发,雪一样的肌肤和红艳的双唇。
只是她和人类长得依然颇为不同,耳朵尖尖的,皮肤上面覆盖着细细闪闪的鳞片,身后还有一条细长的尾巴。
这条尾巴,让冰魔一族变得更加灵动、矫健、充满力量。
萨雅说道:“原先在北部川凌河附近,还有我们冰魔一族的些许部落居住,然而自从那日结界破裂,阴兵大开杀戒之后,川凌河已经悉数被血水污染,周围尚存的些许族人,都已经迁移到了南方内陆,住在了城中。”
北漠之中,有冰魔和雪妖,他们都是长年累月生存在冰雪之中的族群,越是天寒地冻的地方,对于他们而言便越是适合修炼和生存,但是以北部川凌河为界限,便是天壤之别。
川凌河北边是从来无人踏足的禁地,据说那里面有上古阴兵结界,还有无数从黑暗和杂乱混沌之中,日积月累滋生出来的怪物,没有人敢轻易挑战,但凡进去的人,都是有去无回,是以时至今日,那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仍是无人知晓。
至于说有阴兵,还是从白雪境墨家先祖留存下来的书册之中窥测出来的天机一角,再加上曾有人见到过上古战场的海市蜃楼,以及从裂缝之中逃出来的煞鬼,才断定是阴兵。
前去北部川凌河需要途径雪山和峡谷,道路并不好走,除了这些冰魔一族提供出来的雪狼妖,其他任何妖兽都难以带着人抵达川凌河。
印何似看起来虽穿着极为单薄,却丝毫不怕冷,他修为早已到达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哪怕是北漠的冰天雪地,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印何似道:“我曾在上界,见过冰魔。只是那里的冰魔,本身便是冰雪,他们的了灵智,才化作了各种模样——有的见到了人,便有了人形,有的见到了妖兽,变成了妖兽模样,这些冰魔修为不俗,哪怕是极端的冰冻之下,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所以北漠川凌河那边,应当不是冰雪世界。”
“那……那边会是什么?”墨云泽问道。
“不好说。”印何似道。
他们此时已经接近川凌河,隐隐约约能够闻到空气之中的一股令人不舒服的煞气滋味儿。
远处有石屋,显然曾经有人居住,只是如今已经成了空荡荡的村落了。
“这就是冰魔一族最北的村落。”萨雅拉住了雪狼,道:“原来,这村落里面足足有上百只冰魔,后来一夜之间,只剩下了十只,被我亲自带人给接了回去。”
活下来的那些冰魔,全部都是幼崽,没人知道他们是如何在阴兵屠村之中活下来的。
“有三个阴兵,每个修为都在玄阶境界,我与他们作战的时候,费了极大力气才将它们杀了,但是折损了足足三十位下属。”萨雅翻身下来,道:“我们可以暂且在这里休整片刻,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川凌河。”
赶路三日,众人便随意找了个已经被埋了一半的石屋进去稍作调整。
墨意寒进去之后,便问道:“印先生,你可看出什么了?”
印何似已经拿出了一只比巴掌大上一些的八卦阴阳盘,这只法宝月见微曾在阴何似寻找七星困北斗阵法阵眼的时候用过。
八卦阴阳盘上面,一根原本翠绿的指针变成了猩红色,飞快地朝着各个方向毫无规律地乱窜起来。
“煞气颇重啊。”印何似咂舌,摇了摇头说道:“不好对付,没想到,苍茫大陆一个小世界,居然会有煞气如此浓重的地方,这种地方,可绝非一般人能够踏足的,我还要近距离确定一下再确定。”
天色已晚。
虽说时间对于这些修士们而言,影响不算大,但夜晚是最容易滋生污秽邪恶之物的时辰,一行人也不急于这一个晚上来解决阴兵结界之事,便暂且住下了。
天气森冷,煞气浓重,让月见微饶是盘膝打坐,都觉得有股子刺骨的寒气在不停地侵袭着他全身的筋脉骨髓,哪怕他运作周天抵御寒冷,也越发无济于事。
469扩张【一更】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月见微忽而听到有人急切地在他耳边小声呼喊名字。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清了面前满是担忧的墨意寒和印何似。
“醒了,可算醒过来了。”墨意寒显然松了口气,抓着月见微的手不松。
月见微的脑袋昏昏沉沉,发现自己竟是不知何时倒了下来,此时此刻,他坐直了身体,撑着酸软无力的胳膊,按着脑袋道:“难受。”
墨意寒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巴。
月见微:“……”
更多的声音传入了月见微的耳中——
“哗啦哗啦……”
“呼呼……”
“刺啦刺——”
屋内一片漆黑,那声音是从外面的雪地传过来的。
月见微瞪大眼睛,扫着周围,发现除了墨云泽之外,其他人都已经做出了防备的姿态,萨雅和碧霄长老,更是直接站在了门口,不知在隔着门缝往外眺望什么。
月见微神色一凛,悄无声息地吞了一颗醒神的丹药,又吞了颗提升真气的丹药,很快便恢复过来,神清气爽。
他无声看向墨意寒,不知外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墨意寒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开口说话。
月见微深吸口气,当着众人的面,化作妖兽模样,身体颇为轻盈地朝着门口跳了过去。
透过门缝,可以勉强看到外面呼啸的风雪,与此同时,月见微颇为惊异地看到数个穿着破旧的盔甲、拖着极为沉重的脚步在雪地上晃荡的阴兵,他身高足足有三米,身边还跟着一只长得像是狗又像是狼的妖兽,这妖兽显然也是已经死了的,它身上泛着白骨和脓血,亦是一副狰狞模样,压低身子似乎在雪地里嗅些什么。
月见微凝神细看,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阴兵过境,空气中的煞气都浓了不少。
数个阴兵在此处拖着身子只是路过,一炷香的时间后,阴兵便消失在风雪之中。
月见微抬眸,在黑夜中和其他人对视一眼,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些阴兵,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外界游走,却无人察觉,你们冰魔一族的巡逻,看来不太到位啊。”墨意寒道。
萨雅眉头紧皱,道:“我也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前些日子,我还亲自来此处巡逻,但并未见到阴兵,而且,据我所知,从结界中跑出来的阴兵,只有两三个罢了。”
“两三个,倒是不见得吧。”墨意寒道:“方才,光是我们看到的阴兵,都有二十个了,幸亏方才不曾发出声音来,不然将他们引过来,还不知要如何解决。”
碧霄长老也禁不住叹了口气,感慨道:“二十个,这结界的裂缝,到底该有多大了。”
月见微瞅了眼还躺在一旁呼呼大睡的墨云泽,禁不住生出了一股嫉妒之情,道:“我们在这里吓得要命,他居然躺在旁边呼呼大睡,我真羡慕他的心大。”
墨意寒抽了下嘴角,走过去便要将墨云泽给揪起来。
碧霄长老拦下他,道:“这倒也不必了吧,睡都睡了,就算弄醒,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平白担心。”
墨意寒瞅着睡得险些鼻子冒泡的墨云泽,迟疑了一会儿,才将手指在墨云泽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道:“傻人有傻福,我这个儿子,从小脑袋就比旁人少一根筋。”
阴兵从外面来来回回过了几次,月见微这一晚上先是因着煞气入体浑身难受陷入浅浅的昏迷之中,接着又精神过来补足了真气重新活蹦乱跳,一晚上倒是有些折腾。
翌日一早,墨云泽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月见微心情复杂,道:“你昨晚睡得可真好。”
墨云泽不疑有他,还颇为高兴地说道:“是啊,幸亏我身上有师兄给我的衣裳,不怕冷也不怕热,要不然,这么冷的天,我肯定要冻醒的。”
墨意寒抽了抽嘴角,道:“你不反思一下自己的修为为何会被冻醒,还在这里炫耀你的衣服?”
墨云泽一本正经道:“我觉得,像是月见微这样皮糙肉厚的,定然是不会被冻醒的。”
月见微:“???”
碧霄长老走进来,道:“印先生正在外面摆阵,他说等不及过河了,现在便要看看究竟。”
“这个地方?”墨意寒皱起了眉头,起身往外走去,道:“昨天夜里才发现那么多过路的阴兵,今日外面不见得安全,印先生怎地这么着急。”
白日的时候,阴兵出现的几率较小,却也不代表不会出现,而且,此处接近川凌河,便意味着接近阴兵结界,此处饶是白日,也是煞气浓重,阴气森森,阴云遮天蔽日,昏沉晦暗,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月见微随着墨意寒一同出去,便看到在一处空地上,印何似已经设下了阵法,正在掐着法诀推演天数。
法修窥天这种事情,白雪境诸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因此都纷纷驻足旁观。
只见一道金银色相间的六芒星法阵拔地而起,越发扩张变大,将印何似围在中间的位置,绕着他由慢而快地转动起来。
印何似眉心有一道金色法印忽隐忽现,整个人看起来都充满了神圣的气息,凛然而不可冒犯。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金光倏然冲着天顶冲去,原本阴云密布看不清日月的空中,忽而被光芒照亮,月见微抬头看去,瞬间倒吸口凉气——
“怎么会这样?”
那阴云之中,竟是有成千上万张穿着阴兵盔甲的鬼煞,正重重叠叠地盘旋在空中,不知在做些什么。
不光是月见微,其他众人也都见到了这令人头皮发麻背脊发凉的一幕,冷汗险些都流了下来。
萨雅捏紧了拳头,露出了惊惧愤怒之色。
碧霄长老的脸色沉了下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印何似收起了阵法星盘,周围重新回归于昏沉晦暗。
“印先生,这是何意?”墨意寒蹙眉问道。
印何似抬眸,看向众人,道:“昨夜我便察觉到此处颇有不妥,微微乃是麒麟世家佼佼者,麒麟乃是上古瑞兽,对煞气颇为敏感,若非昨晚煞气过重,以他的修为,不至于被逼到晕厥过去,我便怀疑此处,有些古怪。”
月见微点了点头,道:“的确过重了。”
印何似接着道:“深更半夜那些阴兵过境,诸位也都看到了,这和先前你们所说的情况,截然不同,并非偶尔漏出来几个阴兵,而是大批量的出现,这就更与实际情况不符,我便有了一种猜测——”
他环视着众人,慢慢说道:“我们是否,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进入了阴兵结界。”
“……”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心神一凛。
萨雅摇头说道:“这绝不可能,阴兵结界哪里有这么容易进去,况且,我们并未察觉到有任何动静。”
“没有任何动静,才是最可怕的。”印何似指了指天穹,道:“我方才动用星盘,窥察周围情况的时候,天穹之上呈现出来的画面,你们也都看到了,那些阴兵是着实存在的,你们平日里不曾见到他们,是因为这些阴兵都在半空之中,轻易不会下来。”
“……”
墨意寒喃喃道:“这岂不是意味着,这村落里面的冰魔,其实一直都住在阴兵结界之中?”
印何似摇摇头,道:“这倒也不见得,先前,你们说阴兵结界有了破损,才有阴兵出现在世上,而我现在却又有了另一个猜测——那结界并非有所破损,而是因为,阴兵结界在往外面扩张蔓延,结界已经覆盖到了川凌河南边的某些地方,却无人察觉,是以在见到阴兵的时候,才会当成是结界又破碎了。”
此话一出,更是叫人纷纷倒吸凉气。
若是结界破碎了,费费力气将其修补好,倒也算是一种解决法子,可如今,若按照印何似所说的那样,是整个阴兵结界朝着南方行进,这就是另外一个概念了。
非常棘手的一件事情。
令人意想不到、匪夷所思、却又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萨雅凝视着印何似,直言不讳地问道:“你说的这些话,是真是假,是对是错,又有几分可信?”
面对萨雅的质疑,印何似只冷笑一声,抬手朝着那前方隐约可见的川凌河一掌拍去,只听得雷声轰鸣,天地颤抖,川凌河上凝结着的数千年上万年的厚厚冰层,竟是就这么被一掌轰碎,一时间,冰层崩裂,冰块飞扑到空中,形成了喷涌的洪流,又重重跌了下来。
“你问我有几分可信,我便告诉你,我想杀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而是你们却是难动我一根汗毛。”印何似面带微笑,如是说道。
月见微别过脸去,暗中吐槽感慨:这一手装逼,简直是殿堂级别。
萨雅果然变了脸色,看向印何似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畏和崇拜。
冰魔一族远比人类更加敬畏自然,敬畏强者,萨雅如今已经将印何似,当成了活在苍茫大陆的救世主来看待。
萨雅马上跪地,双手附在胸前,道:“还请印先生莫要与我计较。”
印何似不甚在意,道:“这些事情不必多说,现下当务之急,是将阴兵结界的事情解决了,若我没猜错,阴兵结界会在不知不觉之中,逐渐往南边扩张,要不了多久,整个白雪境,甚至漠城,都会变成一片死寂之地。”
月见微心头,盘踞起了一片阴云。
如今,疑惑便就越来越多了。
结界往往是死物,做的时候有多少,往后便会有多少,除非有人在背后操控改变,否则结界如何能够化作会动弹的活物?
若是有人操控,那操控之人又是何人?
这世上,当真会有能够操控如此凶煞之物的人存在么?
此时此刻,月见微又禁不住想起了墨沧澜,若是墨沧澜还在此处就好了,他必然懂得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多,他定然不会慌张,心中自有定数。
只是,这显然不现实。
月见微定了定神,强忍住慌张,看向印何似,道:“印先生觉得,我们现在该如何?”
印何似沉吟片刻,道:“阴兵结界扩张,背后原因若是查不出来,便无从解决,要我看,除非派人亲自往结界深处一探究竟,查出原由来,对症下药,否则就只能等神兵天降了。”
萨雅当即便叫道:“阴兵结界之中,灵气全无,具是煞气,谁都不知道里面滋生了多少怪物,谁又能保证,进去之后能活着出来呢?”
470陵王的过去【一更】
“我纵然窥天,也是要一定时间才能探出究竟来,更何况这是个上古遗留下来的大阵,岂是我等末法时代诞生之人,能够轻易看破的?”
印何似说话,素来慢条斯理,不管情况如何危急,身为窥天世家的家主,他自有一派闲然淡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饶是我要继续窥测天机,也要深入腹地,依我看来,阴兵结界之事,还是尽早告诉宗门和世家,叫他们来想办法解决罢。”
“……”
月见微抬眸朝着空中望去,那处仍是昏暗晦涩,阴云滚动,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能够看到无数个身披盔甲面目全非的阴兵,也同样居高临下的凝望着他。
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倒像是有人在背后筹谋似的。
“先回去吧。”墨意寒道:“若是如此,没必要再深入腹地了,此次前来,我们并未做好万全准备,许多法宝丹药都不曾带在身上,只怕是会应对不足。”
碧霄长老亦是点点头,道:“先前我们的方向,全都跑错了,回去之后先做商量,随后再行决定吧。”
萨雅也点点头,道:“此事,我要禀明主上。”
于是,原本想要前往川凌河北岸一探究竟的众人,便在尚未到达川凌河的时候,就结束了这次打探。
不过,收获颇丰。
但这种收获自然不是他们想要的。
回到白雪境之后,墨意寒当即便召集了众位长老,商讨此事。
因着关系重大,墨意寒决定禀明北帝王府,让北帝王再做抉择,毕竟此时算是北地管辖,北帝王府理应替白雪境做决定,至于是否前去调查,墨意寒认为在一切都尚未搞清楚之前,还是莫要贸贸然行事,免得出了意外。
然而数日之后,北帝王府传回消息,说是北帝认为白雪境是在故意无事生非,夸大其词,不愿自己为阴兵结界破碎的事情负责任,才叫北帝王府出面,惹得墨意寒险些提着砍刀亲自将那传递消息的人给砍了。
那人连忙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方才那些,都是明面儿上的话,实际上,北帝这些年因着世子的事情,伤心过度,直接闭关修炼了,许是几百年都不会出关,至于北帝王世子,已经多年不知所踪,现在的北帝王府,被新任王妃把控着,那王妃是个林家人,你们以前是否的罪过林家,还请自己想一想吧。”
“……”
若说林家,还当真得罪过。
但并非白雪境得罪的,而是月见微和墨沧澜得罪的,只是没想到在这种大事上面,竟是还会有人如此拎不清犯浑。
眼看着北帝王府帮不上什么忙了,墨意寒也很是惆怅。
倒是可以将事情禀明给归元神宗,只是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消息传到便要一月有余,也不知在这段时间之内,阴兵结界又会发生什么变化。
是夜,墨意寒独自一人坐在可以远眺群山的琼林之中。
琼林算是整个白雪境最漂亮的地方之一,月见微以前很喜欢在这里修炼。
此处有常年盛开不败的梅花,一树一树或红或白,映衬着终年不化的白雪,显得无比清幽冷艳。
在几个孩子离开之后,墨意寒便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隔段时间就会来这里小坐一番,偶尔会回忆过去的事情,但那并不常见。
墨意寒觉得空气有些窒息。
因为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曾与月轻鸿在此处发疯,以天为盖地为炉的在那棵看起来快要成精了的梅花树下抵死缠绵的场景。
那年盛夏,琼林罕见地冰消雪融,梅花铺就一地残红,美不胜收。
墨意寒抬手在那老树上拍了一下,清冷的眸子之中,掠过了几分怅然之色。
“墨城主倒也不必叹息。”印何似道:“若是为了那阴兵结界,大可不必如此。”
墨意寒有些意外,抬眸转头,看着站在身后三步远的印何似,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印何似道:“我想知道,自然就会知道了。”
墨意寒挑了挑眉,道:“难不成,印先生有什么好法子了?”
印何似笑了笑,道:“好法子倒是没有,只是阴兵结界扩大的事情,不是一人之力能够解决的,也不是一个人该惆怅的,事情真解决不了,大不了一起去死,同归于尽,谁都别想好过,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
墨意寒一愣,道:“你这话说的,我居然没法反驳。”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墨城主看起来不像是庸人,应当在想其他事情吧?”印何似微微勾起唇角,眸中具是看穿一切的了然。
墨意寒总觉得自己在印何似面前,几乎无处遁形,难不成是和他们窥天一族的天赋有关?
“我倒是不知道,窥天世家还能够窥测人心。”墨意寒道。
“想要看到人心,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知道他经历过什么,身份是什么,性格是什么,言谈举止和一个细微表情,其实都在诉说那人的心事。”印何似顿了一顿,道:“不如,谈谈陵王。”
墨意寒是真的服气,道:“你还真敢当着我的面,提起这个人。”
他虽说对陵王的做法,没怎么多做评价,但是用脚趾头想想也能明白,墨意寒怎可能对陵王,哪怕一丝半点的怨愤都没有?他只是不想让陵王的事情,过多影响他罢了,他毕竟是一城之主,是白雪境的主人,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会给身边人造成极大的影响。
尤其是当着两个小辈的面,墨意寒更不想让他们平白担心。
这不是原谅和理解,而是现实情况不允许他矫情。
印何似偏偏要提起陵王,这让墨意寒觉得有些新奇。
难不成,他们窥天世家的人,都这么不怕死的吗?
印何似笑了笑,说:“墨城主可别多想,我只是觉得,陵王总有一天会对自己曾经的做法,追悔莫及。”
墨意寒听他意有所指,翻了个白眼道:“他已经追悔莫及了,他送来了这么多法宝灵石,足够白雪境五百年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白白耗着,也足够我修炼到飞升紫泽仙陆,他这么想与我早日斩断过去,恩断义绝,还不算后悔么?”
“我自然,指的不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印何似意味深长地一叹,道:“陵王其实是个颇为痴情的人,容氏一族,惯是会生出痴情种来。”
墨意寒一顿,道:“什么意思?”
印何似说:“陵王虽是皇朝出了名的风流王爷,却也从未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身边饶是跟过再多人,也都是白云苍狗罢了。陵王少年时期,曾在征伐魔族的战场上,见到一位寒家公子,至此一见倾心再见倾情,立志要与他结为道侣。”
墨意寒一听,嗤笑了一声,道:“没想到,陵王还是个风流王爷。”
“……”
印何似轻咳一声,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又给陵王拉了仇恨,连忙补救道:“那许是只是表面罢了。再说那位寒家少爷,年长陵王几岁,看他就像是看一个没长大的小屁孩儿,自己也已经功成名就,成为皇朝的少将军,对他自然生不出什么兴趣来,陵王却是个执着的,原本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却愿意为了那少将军,征兵入伍,加入那最为艰苦的伐魔军队中历练。”
陵王也曾有过真心的时候。
他为了寒少将军,从繁华的皇都万里迢迢来到人间和魔界交汇的贫瘠疆域,加入那伐魔队伍当中,那地方灵气最为瘠薄、各种物资也最为匮乏,修炼起来困难重重。
原本谁都在看陵王的笑话,却没想到,他在那处,一留便是数十年。
数年之后,容澜降生。
“印家也是在那年,梦到鸿蒙顶山神,前一任印家家主,也是我的父亲,他听到山神透露天机,又说那刚刚出生的容澜殿下,乃是大能转生,是能够拯救紫泽仙陆于危难之中的人,便让得了山之精魄的容澜殿下,回皇都接受命盘推演。”
印何似是与陵王同时代的人,他那时候已经是容家的少主。
他清晰地记得,陵王抱着一个额心覆盖着淡金色法印的婴儿,一路风尘仆仆飞奔回皇都的场景。
容澜生来便是地阶境界,然而这并非没有付出代价。
只因容澜伴随着山之精魄而生,他需要汲取的灵气过多,竟是在降生的时候,直接吸干了那寒少将军的生机,以一命换一命的方式,降临世间。
“他生身父亲,是那寒家少将军?”墨意寒不知心中是何等滋味儿,有些嫉妒,也有些惆怅。
“不错,我也没想到,诚如寒将军那样一个惊才艳艳的人,竟是会死于这种事情。”
印何似不由自主地一声轻叹,道:“奈何,寒家满门忠烈,留有祖训绝不与皇族联姻,绝不以男子之躯孕子,却不料这寒家原本最有前途的弟子,竟是会做出这种违逆祖训的事情,也就因此,拒不承认容澜与寒家的关系。陵王也是无奈,他答应过寒少将军,绝不找寒家麻烦,便就这么将容澜的身份,给隐瞒下来。时间长了,又没人敢提起寒少将军来,自然而然的,就没多少人记得容澜的生父究竟是谁了。”
“……”
那是极其兵荒马乱的一段时间。
陵王成日醉生梦死,嘴里念着寒少将军的名字,时而拎着空了的酒罐子跌跌撞撞前去祭祀神殿质问大祭司为何要选中他的儿子,为何要害死他的道侣,时而又在清醒的时候,盯着尚在襁褓中的容澜发呆许久。
陵王不曾落泪,然而他的举动,更是叫人担心。
彼此坐在尊位上的,乃是陵王一母同胞的兄长,那位帝皇劝过也呵斥过,却也是无济于事。
最终还是陵王喝酒误事,醉倒在酒馆之中,魔族对他和寒少将军怀恨在心,派了探子潜入陵王府上,险些将容澜抓走,这才终于惊醒了不知今夕何夕的陵王殿下。
他抱着年仅三岁蒙受惊吓却一脸平静的容澜,在殿上大哭一场,至此之后再不碰酒水,也再不提起寒少将军。
他悉心培养容澜,却又再不复先前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而是像变了个人似的,惯是喜欢那明艳动人的少年,身边的美人换了又换,花楼逛了一间又一间,从此之后,世上再无那为了一人追到海角天涯也不言苦的痴情种,多了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子。
皇朝无人敢管,也无人能管,哪怕是容澜也对此闭口不言。
471陵王到来【二更】
“他爱极了那位寒少将军,所以他不能接受再有旁人与他谈情说爱,结侣生子,他甚至不敢来见你。”
印何似将陵王的老底拆了个底朝天,丝毫不记得要给老上司留点颜面。
“他觉得对不住寒少将军,也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背叛他。”印何似看着墨意寒,道:“但是死去的人,终究是已经死了,他等了这么多年,也没等回什么,人总是要往前看的,若是陵王哪日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定是会走出来的。”
印何似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意有所指,便是想告诉墨意寒,陵王是个痴情的人,他若是不爱他,又怎会与他结侣生子?
然而墨意寒却只觉得有些难过。
他不知道陵王是谁,又是怎样的品性,他只知道他深爱的那个人,已经没有了。
墨意寒沉吟片刻,望着那一朵朵开得正艳的红梅,忽而问道:“那位寒少将军,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很特别的人。”印何似回忆了一下,说:“我曾见过他几次,他骑在银霜踏雪上,手中拎着一把红缨枪,脸上总是带着笑,容貌明艳又嚣张,说话也颇为风趣,皇城之中,不知多少世家少年心慕于他。”
说罢,又加了一句:“我也曾爱慕过他。”
墨意寒扫了印何似一眼,道:“看你如此这般平静,倒是瞧不出你心慕他。”
印何似笑了笑,道:“有些感情,藏于心底就够了,毕竟那时候我还是个脸皮不够厚的少年,陵王殿下已经是皮糙肉厚的混球儿了,我如何能抢得过他?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
墨意寒下意识道:“有什么不一样?”
印何似笑得意味深长,道:“我身家清白,修为不俗,家财万贯,待人真诚,墨城主既然如今已经没了牵挂,你我又在同一屋檐下,何不好生培养一番感情?我虽不如陵王风趣,却也不及他多情,我自认为还算成熟稳重,惯是会照顾人,和墨城主倒是挺合得来。”
墨意寒:“……”
墨意寒看着印何似那张冰雕玉琢的容颜,禁不住乐了起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陵王和你有仇呢,犯得着这样挖他墙角么?虽然这墙角早就已经翻了吧,你这也忒直接了。”
印何似道:“我可没挖人墙角的喜好,陵王自己不知道珍稀,我偏不能眼睁睁看着珠玉蒙尘。”
墨意寒道:“我现在,没什么心思。”
印何似行云流水地接道:“我也不急于一时,只要墨城主知道我有这个心意,便足够了。”
墨意寒觉得印何似这人着实有趣儿,叫他颇为捉摸不透,禁不住生出了几分兴趣。
眼前人是个美人,还是个颇为主动的、厉害的美人,他似乎没什么理由拒绝。
但也并非只要是个美人,他都会动心,毕竟感情这种事情,也非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的。
然而印何似又颇为聪明,连拒绝的余地都不给他。
墨意寒打量着他,道:“这种事情,随你便吧,不过,我可是个粗人,感情迟钝,还颇不上心,不见得能给你任何回应。”
印何似点点头,道:“明白。”
墨沧澜看了眼天色,道:“我先回去了,你慢慢欣赏。”
印何似道:“山间路滑,墨城主慢走。”
墨沧澜又瞅了印何似一眼。
印何似含笑道:“怎么,墨城主莫不是改变主意,觉得我是个可亲之人,想要与我共度良宵?”
“……”墨城主仍是忍不住,问道:“你和陵王,当真没什么过节么?”
印何似失笑,道:“当真没有。”
墨意寒满腹心事地走了,因着印何似突如其来的好感,叫他连先前独自一人想要自艾自怜一番的想法都给吓跑了。
印何似怎么看也不像是对他有意思,更像是用嘴说说罢了,可到底是什么驱使他对自己释放如此骄人猝不及防的善意呢?
“我总不会,真是那寒少将军吧?”墨意寒琢磨了一会儿,又将此事抛在脑后去了。
是或者不是,对如今的他而言都没什么意义,阴兵结界尚未解决,他哪儿来的心思去搞什么爱恨情仇,即便是月轻鸿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墨意寒也会不为所动,只当他是个空气般的存在罢了。
冷风簌簌,墨意寒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大氅,觉得这路有些黑,便徒手打了个响指,食指上那枚玉色的戒指,竟是凭空燃起了一道明光,跳跃着的小火苗儿将周围的雪色照亮,看起来叫人觉得多了些温暖。
墨意寒心满意足,想道:还是自己的东西好,当初怎地舍得送出去了呢?
不过好在现在又回到了自己身边,往后也不会送人了。
然而,就在墨意寒抬眸的瞬间,原本还空荡荡的前方,竟是多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墨意寒:“……”
那人头上戴着玉冠,容颜如玉,飞扬的眉桃花眼,身上着了看起来颇为华贵的锦绣华服,在这火苗的映衬之下,容颜熠熠生辉。
墨意寒眨了眨眼睛,然后冲着戒指吹了口气,将火苗儿吹灭了。
旋即又打亮。
再看,那人还在那里。
墨意寒问道:“陵王殿下,你来白雪境做什么?”
月轻鸿也是有些局促,他一见到墨意寒,便觉得心跳都快了几分,根本就不受自己控制。
但陵王殿下阅人无数,自认为脸皮颇为厚实,自然不会表露分毫,便颇为淡定地说道:“我给你的那些礼物,你可都收到了?”
墨意寒点点头,笑得颇为温和,道:“早些日子就收到了,陵王破费了,其实夫夫一场,好聚好散便可,本不必如此破费。本想着亲自感谢陵王殿下,只是山高路远,诸事繁忙,倒是没了时间,想来陵王殿下也不会在意。”
月轻鸿心里想着,这墨意寒倒是不如他长得那般清冷无趣,这反应也有些出乎意料,叫他摸不清脾气。
月轻鸿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墨意寒,一边道:“本王想来看看儿子。”
墨意寒似是早有所料,只点点头道:“应该的,澜儿还好么?”
月轻鸿不知为何竟是松了口气,他生怕这人见了他便一哭二闹三上吊,此时见他如此平静,倒是觉得自己以前着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月轻鸿道:“澜儿闭关了,有人在照顾他,你不必担心。”
“这就好。”墨意寒淡淡说道:“今天夜已深,阁下来的太晚,云泽应当已经休寝了,不如今夜先行住下,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月轻鸿说:“那就烦劳墨城主替本王准备一间客房了。”
墨意寒扫了他一眼,道:“随我来吧。”
墨意寒虽然表现的颇为淡定,但是他整个人都是蒙的,一路上,一不小心险些滑倒在地上,倒是月轻鸿颇有眼色,眼疾手快地将他给扶了一把。
“小心。”月轻鸿道。
墨沧澜抬头看了他一眼,总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虽然长得还是他熟悉的那个人的模样,但实则不管是给他的感觉,还是行事说话的风格,都与他记忆之中的月轻鸿,相差甚远。
若换做是月轻鸿,见他险些跌倒,只会故意嘲笑他说:“多大的为人了,竟还是会平地摔跤,你现在知道有我这么靠谱的夫君在身边,是多重要了吧?”
月轻鸿是个有些孩子气的人,惯是喜欢在自己面前撒娇,而且他们两人的相处,并非相敬如宾,也并非波澜不惊,而总是吵吵闹闹,着实是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好一对儿欢喜冤家——
就好比墨沧澜出生的时候,月轻鸿非要给他起名叫月狗蛋儿,被墨意寒给揍了一顿这才罢休。
而眼前这个气息强大的男人,是紫泽仙陆天圣皇朝的陵王殿下,墨意寒竟是有些不大清楚该如何与他相处了。
墨意寒松开了抓在月轻鸿手臂上的手,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多谢。”
月轻鸿道:“墨城主不必如此客气。”
墨意寒摇了摇头,道:“还是客气些好。”
月轻鸿也不再多说什么,继续随着墨意寒沿着狭窄冰滑的小道朝着别院方向走去,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月轻鸿被安排在墨意寒的别院之中,只不过却是一间距离主卧还有一段距离的客房。
“今日太晚了,先将就着住下来吧,明日我再差人给殿下换地方。”墨意寒颇为贴心地替月轻鸿点燃了屋内的灯,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门被轻轻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响。
月轻鸿捏起那盏烛灯,晦明晦暗的眸子在烛火跳动之中显得尤为生动。
翌日清晨,月见微伸着懒腰出了院子,发现昨晚上又下了场大雪,原本院里的积雪就已经脚掌厚,现在竟是到了小腿处。
白雪境的弟子日常任务之一就是扫雪。
月见微气沉丹田,双腿岔开,流转体内的真气,然后爆喝一声,朝着前方猛地挥掌,只见一股寒流朝前冲去,“轰”地一声过后,又是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待到雪落,那原本颇为匀称地铺在院子里的雪,竟是已经分到了两边,靠着围墙堆叠着。
月见微心满意足地拍拍手,看着自己的得意杰作。
增值此时,却见墨云泽怒气冲冲地大踏步从远处冲了过来。
月见微稀得见到墨云泽起得这么早,又这么大火气,便忍不住调笑道:“谁一大早的就招惹我们二少爷了,瞧把你给气的,脸都成黑色的了。”
墨云泽走到月见微身边,一拳头砸在旁边的树上,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世上,怎会有那等不要脸的人。”
月见微好奇道:“怎么了?”
墨云泽瞪着月见微,道:“那个男人,他来了。”
月见微一脸茫然:“……”
墨云泽咬了咬牙根,道:“竟是一见到我,就让我给他喊爹,他分明已经不要我爹爹了,还胆大包天敢来白雪境找抽,他将爹爹,究竟当成什么来看待了?”
月见微一愣,突然明白过来,颇为错愕地说道:“不会吧?难道是陵王在白雪境?”
墨云泽瞪着月见微道:“狗屁陵王,就是个负心汉,偷心贼,不要脸的混账东西!”
墨云泽与墨意寒感情深厚,又因着听说墨意寒口吐鲜血晕倒过去担心数日,心里面对于罪魁祸首月轻鸿自然有极大不满,颇为排斥,便也顾不得那人是不是他生身父亲,只见到便想要把人赶出家门。
472陵王的想法【一更】
他愤恨,他委屈,他厌恶。
那人偏生还要来招惹他、碍他的眼。
“我真是气死了!”墨云泽怒道。
月见微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你爹都懒得理会他,你也别来劲儿了,有什么可气的?他和你爹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你也不必太过上头。”
“你什么意思?”墨云泽眼看着便要爆炸。
“我的意思是,当着外人的面儿,莫要失了体统礼数,叫人以为墨家家教欠缺,礼数不周,抓你爹的把柄。”月见微好声好气,谆谆教诲:“他叫你喊父亲,你就假笑说自己愧不敢当,父亲早已身亡,你对他甩脸子、闹脾气,旁人还以为你多在乎他,连带着让你爹也颜面无光。”
墨云泽一听,觉得竟是有几分道理。
对一个人最大的打击,便是彻底无视他,让他找不到存在感,管他什么生身父亲还是陵王殿下,不请自来的都不值得他墨小爷在乎。
墨云泽慢慢熄了火,拉着月见微道:“你随我一起去无视他。”
月见微:“……”予兮抟对。
脑子缺根筋不是故意编排。
月见微自然不会跟着墨云泽一起去月轻鸿面前故意刷存在感,他如同往日一般颇为稀疏平常地去给墨意寒请早安,顺带着见到了在墨意寒身边坐着的月轻鸿,以及在墨意寒另一侧的印何似。
只是,印何似与墨意寒有说有笑,两人眼看着都快凑到一块儿去了,而月轻鸿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兀自给自己斟茶倒水,轻易不开尊口,表情倒是平静淡定,也看不出心里面如何作想。
墨意寒见到月见微,便给他招招手,道:“这是陵王,你打个照面便可。”
月见微虽听过陵王大名,却不曾亲眼见过他,如今见到,便忍不住感慨他不愧是墨沧澜的父亲。
若说起来,墨沧澜还是长得更像陵王多一些,只是那双凤眸却总没什么笑意,看起来不够温和也不够多情。
“陵王殿下。”月见微也不装作不知,对着月轻鸿打了声招呼。
月轻鸿打量着月见微,笑道:“你是阿影的儿子,我曾在阿影那处,见过你的画像,倒是个乖巧通透的孩子。”
月见微听他念着阿影,便道:“我爹爹如今可好?”
月轻鸿笑道:“我匆匆来此,不曾见过你爹爹,不过你爹素来是个有主见有本事的,定是能照顾好自己。我先前听你爹说,我与他情同手足,早在你尚未降生之时,便认作你的义父,如此你也不必太过拘谨,喊我一声义父便可。”
月见微有一百种反驳的理由和方式,他自然不可能真的认月轻鸿当义父,尤其是还当着墨意寒的面儿,然而尚未等他开口,月轻鸿便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面盘着繁复纹络的铜镜。
“这把镜子,名为双生镜,另一把在澜儿手中,你透过它,便能看到镜中的另一个人。”月轻鸿含笑塞到月见微手中,道:“澜儿如今正在冰宫之中修炼,我且教你些法咒,便可看到澜儿的模样。”
“……”
月见微艰难地将快到嘴边儿的话给生生吞了下去,硬着头皮说道:“多谢义父。”
月轻鸿欣慰道:“乖啦。”
墨意寒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收买人心的月轻鸿,道:“陵王诸事繁忙,不知何时离开?”
月轻鸿转而看向墨意寒,思忖道:“最近倒也没什么可忙的事情。”
墨意寒道:“陵王殿下这么闲么?”
月轻鸿说:“倒也不闲,只是许多事情,不是一朝一夕紧赶慢赶就能做的,只能忙里偷闲蛰伏等待,墨城主如此关心本王的事情,倒叫本王尤为感动。”
“……”墨意寒冷着脸,道:“感动倒也不必了,儿子你也见过了,微微你也见过了,若是陵王殿下无甚要事,还请快些离开白雪境,毕竟你我曾经夫夫一场,关系匪浅,若是叫其他人见到,只怕是要误会什么。”
印何似的唇角翘了一翘,刚巧被月轻鸿捕捉到。
印何似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他虽看起来清清冷冷,实则是个尤其喜欢看热闹的家伙,昨晚上墨意寒分明还是这种态度,今天早上却突然陡转,想必也是有印何似从中挑拨。
月轻鸿心中给印何似记了一笔,面上依然淡定且不为所动:“叫人误会,的确不好,只是本王得知在苍茫大陆还有一个孩子的时候,便心生愧疚,想要尽一下身为父亲的责任,不瞒你说,我本打算亲自将云泽带走,留在身边照顾。”
“你他娘的敢!”墨意寒瞬间拍案而起,横眉倒竖,道:“你原来是在打这个主意,我且警告你,你离云泽远一些,你敢带他走,我就敢与你拼命!”
说着,墨意寒突然抽出了随身携带的红缨枪,一枪刺下去,身前的石桌便轰然碎裂开来,他狠狠瞪了月轻鸿一眼,抽枪拂袖,雄赳赳气昂昂地挺胸阔步离开此地。
月见微顿时被吓得噤若寒蝉,用几分幸灾乐祸的眼神瞅了同样被吓了一跳的月轻鸿,颇为讨喜地笑了一笑,道了句“告辞”便也随着墨意寒离开了。
“这狗脾气。”月轻鸿笑着摇头。
印何似不动声色,看着月轻鸿道:“陵王来这里做什么?当真是为了看一眼自己的小儿子?”
月轻鸿扫了他一眼,道:“我还当你多忠心耿耿,竟是抓着个机会,便要挖本王的墙角,我可真是白疼你了。”
印何似好整以暇,不紧不慢说道:“陵王这话说得就有失偏颇了,墨城主已经并非殿下的道侣,殿下也明摆着表示对他毫无兴趣,没道理殿下不要的人,也不准别人惦记吧?”
“红缨枪,狗脾气,美人在骨不在皮。”月轻鸿目光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他捏着手上那不曾随着桌子一起碎裂的白瓷杯子,唇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道:“他方才甩枪的那一下,当真是叫人怀念。”
印何似顿了一下,道:“陵王觉得,他是少将军?”
月轻鸿但笑不语,给了印何似一个眼神,叫他自行体会。
印何似也笑了,道:“若是殿下认错了呢?”
月轻鸿却是不甚在意的说:“认错了便认错了罢,我不是那等古板刻薄之人,这么多年了,也该走出来了。”
印何似道:“殿下若真对他有情,先前又何必搞那一套邪乎的,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招惹麻烦么。”
月轻鸿摇摇头,道:“先前是没想明白,只觉得是我背叛了修远,又觉得是被人给算计了,才会如此,那时候怒不可遏,又追悔莫及,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间乱了阵脚罢了。只是后来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我哪怕失了智,五感和脑子也还在,又怎可能轻易与一个自己不动心的男人结为道侣,还生下孩子?”
印何似嘲讽道:“您想得还真透彻。”
月轻鸿置若罔闻,接着道:“我听回禀的下属说,他接了我送他的礼,不哭也不闹,便直接把人差遣走了,便更是忍不住想要亲眼看看,这究竟是个怎样的男子,我连番观察两日,只觉得他言谈举止,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一笑,我便心里面高兴,他皱着眉头,我便觉得心疼,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修远,我只知道我喜欢他。”
月轻鸿来白雪境已经有几日了,不过似乎除了印何似之外,倒也没人察觉陵王踪迹,毕竟陵王修为极高,想要藏匿行踪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原本只是想要偷偷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再顺便看一眼自己年少轻狂时候的道侣,他也不曾想过将墨云泽带走,毕竟那是墨意寒亲手养大的小孩,他这般抢人,天理难容。
没想到,当他见到墨意寒之后,一颗心都被牵动了。
这种感觉着实奇妙又古怪,分明看那名师作的小像,月轻鸿没有丝毫心动的感觉,然而当他亲眼见到本尊,便觉得画像中清冷孤高的男子,就这么生动明艳起来,哪怕是横眉倒竖一脸戾气的时候,也是那般称他心意。
月轻鸿突然就后悔了。
他为何要在头脑尚不冷静的时候,做出那等自掘坟墓自断后路的事情?
若是早些想明白,能先来下界看看这人究竟是何等模样,那该有多好。
月轻鸿不是变态,也不是故意躲在暗处偷偷观察墨意寒的一举一动,而纯粹是因为他心虚不已,自知做了叫人伤心的事情,在尚未想好对策之前,也不敢轻易现身,讨得墨意寒的嫌恶。
他原想着做些好玩儿的小玩意儿,哄一哄墨意寒开心,再慢慢接近他、叫他原谅。
只是,月轻鸿没想到印何似居然是个变数。
“没你这样坑人的。”月轻鸿说。
印何似冷笑,道:“我只是见不得有人在白雪境像是做贼似的成日鬼鬼祟祟,我是容氏的大祭司,我不允许任何人在任何地方,给容氏一族的颜面蒙羞,陵王所为,着实不够君子。”
大祭司的地位超然卓绝,饶是陵王也要退避三舍。
“你这般骗他感情,他会伤心。”月轻鸿叹息。
“你当我只是为了炸你出来,故意说出那种话?”印何似抬着下巴,道:“有一说一,实不相瞒,我对墨城主一见钟情。”
月轻桃花眸子微扬,鸿红唇轻启,道:“不准。”
印何似扫了他一眼,道:“据我观察,墨城主是个心性无比坚韧之人,他认定的事情,绝无回寰之地,殿下与其处处提防着我,将我当做对手,倒不如仔细想想如何让墨城主放下对你的芥蒂和心防吧。”
“……”
“顺便,好心提醒殿下一句,墨城主如今无心谈情说爱,只关心着阴兵结界一事,殿下想要讨好他,叫他高兴,不妨早日解决阴兵结界的问题,说不定能叫墨城主,对你网开一面呢。”
月轻鸿自从与印何似混熟之后,在他面前就已经没了地位,印何似脾气不好,说话惯是喜欢连嘲带讽,但又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月轻鸿眸子微冷,道:“阴兵结界是个问题,但也不是个问题。”
印何似道:“殿下已有解决法子?”
月轻鸿勾起唇角,转动着白瓷杯子,道:“结界之中,具是鬼煞,既已开始朝外面扩展,便意味着里面已经有煞物得了灵智,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这结界只是那东西不安分的反映罢了,不足为虑,想要彻底解决,只需要将里面的煞鬼,悉数抹杀,便已足够。”
473心思【二更】
印何似听完,便摇头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说这种法子,只是这结界乃是上古阴兵所留,其中危险尚未可知,殿下还是莫要冲动行事。不如,再多留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先窥测一番,再做决定。”
月轻鸿摇了摇头,道:“不成,撇开白雪境和意寒不谈,这阴兵结界,我也是必须要亲自走一趟的,毕竟,这里的阴兵结界保不准就关乎仙陆灵脉一事,你先前,不也生出怀疑?”
印何似一顿,道:“这倒也是。”
“况且,我不怕它们。”
月轻鸿的那套惯用的路数,还是从寒少将军那里学来的,当年在人间和魔界交界处,但凡有魔族作祟,便二话不说直接开战,直到打服了为止。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阴谋诡计都只是纸糊的老虎,外厉内荏,看似厉害,实则虚张声势,没什么真本事。
月轻鸿竟是想要灭了那结界内的所有鬼煞,这若是叫白雪境任何一个人听到,都觉得他在开玩笑吹牛逼,胡言乱语得了失心疯。
毕竟那地方可是无人敢踏足的禁地。
这些年来,无人敢入,无人敢闯。
然而印何似却知道,月轻鸿是认真的。
他敢说这句话,便意味着他有这个底气。
紫泽仙陆有四位半步大尊位的隐世强者,其中三位的姓名都广为人知,却仍有一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只在数年之前的屠魔大战中崭露头角,最终连脸都不曾露出,便又潇洒拂袖而去,留下一地传奇。
那人的身份,唯有印何似知道,便是眼前这个看似风流倜傥沉醉花丛吊儿郎当万事不管的陵王殿下。
陵王的实力究竟有多强,连印何似都不清楚,只是陵王从未在任何战斗之中落于下风,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哪怕是那场死伤无数的魔族大战,陵王在封印了那位魔尊之后,也不曾露出过丝毫疲惫之色,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印何似对此讳莫如深,他甚至怀疑陵王的修为,已经到了大尊位级别。
只是不愿叫人知道罢了。
毕竟这世上,已经数百年不曾有大尊位强者出现了。
说陵王低调也要,说他惯会自保也罢,他善于伪装自己,自不会叫任何人看穿他的修为。
印何似终究还是没忍住,他禁不住开口道:“殿下的修为,如今到了何种境界?”
月轻鸿挑了挑眉,神态自若地说道:“你不必多虑,我仍是半步大尊位的修为,只是身上藏有不少得天独厚的厉害法宝罢了。结界内有上古阴兵,我身上藏上古法宝,若真对上,我倒是想知道究竟孰强孰弱。”
印何似先是一愣,旋即笑了,道:“我竟是忘了,容家乃是上古天族当中的藏器世家,有再多稀世珍宝也是正常。”
月轻鸿道:“你安排一下,测出个最好的时候,我要与墨城主,再去一趟阴兵结界。”
印何似自知改不了他的主意,便点头答应。
月轻鸿哪怕看起来再如何轻浮,也是个有一说一行动力强悍的男人。
说得再多,也不如月轻鸿直接替墨意寒将阴兵结界的问题解决来的痛快。
“好事,感激,非常乐意。”墨意寒听完印何似的转告,便点了点头,道:“陵王继然有这个想法,我自然是感激不尽,这几日,你且好生作陪,免得叫人说我们白雪境,待客不周。”
碧霄长老看了看墨意寒,道:“只怕是陵王殿下不愿我们作陪。”
“那就把云泽叫过去,好生加深一番父子感情。”墨意寒大手一挥,便将躲在旁边看热闹的墨云泽给出卖了。
墨云泽摸摸鼻子,一脸懵逼,道:“为什么是我?我和他,也不太熟悉。”
墨意寒阴测测地甩过来一个死亡凝视,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让你爹我出卖色相,去给他作陪?”
墨云泽打了个哆嗦,赶紧抱着兔子便跑。
碧霄长老寻思着说道:“城主,你说这陵王殿下,为何会主动揽这种本与他没什么干系的事情?若是解决不了,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墨意寒面色淡淡:“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有些人,脑壳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非要扒开来看看才知道。不过,既然有人愿意往自己身上招揽差事,我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碧霄长老望着他,道:“你与陵王,倒是还可以……”
“绝无可能。”墨意寒斩钉截铁,冷冷说道:“我从不是软柿子,不是谁想要就要想扔就扔的杂件玩意儿,他既已忘了我,便是我们之间没有缘分,他做的事情,与我无关。”
“……”
碧霄长老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此事我日后便不再多提。”
碧霄长老暗中思忖着,这陵王殿下总不可能真的是善心大发多管闲事才来主动出面解决阴兵结界的事情吧?陵王怎么看也不像这种人,之所以出手相助,除了为了墨意寒,其他的原因也是想不出来。
然而,墨意寒这态度,倒是有些意思。
碧霄长老闷笑几声,觉得这事儿不好办了。
………………
说起墨云泽,虽然他如今的修为依然不大够看,但在首峰的那些时日,也的确给他留下了挺大的影响,比如一大早的,墨云泽便乖乖举着剑在林间比划了,勤奋的不得了,远超月见微。
月见微站在旁边,嘴巴里面叼了根狗尾巴草,靠在树上瞅着墨云泽练剑。
墨云泽的剑术着实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一招一式都没什么问题,姿势也颇为标准,但释放出来的威力,却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片刻之后,墨云泽忽然将剑朝着旁边一丢,整个人都颇为颓丧地走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然后环抱双臂把脑袋埋在里面。
月见微一愣,走过来说道:“怎的不练了?我又没嘲笑你。”
墨云泽扁扁嘴巴,说:“我想我师兄了。”
月见微:“……”
墨云泽“啊”地抬高声音叫了一声,道:“我突然,好想我师兄啊,他就这么飞升了,往后我是不是,都再也见不到他了啊?”
月见微对上了墨云泽的一脸惶恐不安,有些艰难地说道:“你该不会是,才刚刚意识到,月隐之已经离开了吧?”
墨云泽垂下脑袋,突然又卸了气似的,趴在胳膊上,低声说道:“我以前练剑的时候,师兄都会在我身边给我指点,有时候,他还会亲自握着我的手,教我如何出招,原本他离开之后,我还没什么感觉,但就在刚才,我彻底意识到,他不见了。”
墨云泽的声音越来越低:“以后,我就没师兄了。”
再没有人那么耐心地亲自指点他,再没有人安安静静地听他说些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想象,再没有人不在乎他修为是高是低,只说“有师兄在,莫要害怕”。
月隐之走了,墨云泽隔了挺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
以前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只觉得生命中仿佛少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也想过祝福月隐之能够大道有所成就,可真心实意地祝福过后,却是无边无际的空旷寂寥。
就在方才,墨云泽想起了月隐之的音容笑貌,心中突然不知为何,痛到无法呼吸。
仿佛失去了珍宝。
月见微本还想嘲笑几句反应迟钝,但一不小心看到他眼眶中的湿润,所有话都给憋了回去。
“泽泽,沧澜哥哥飞升仙陆,也没见你这么难过。”月见微循循善诱。
墨云泽扫了他一眼,道:“我也想念我大哥,但他和师兄,又不一样。”
月见微道:“怎么就不一样了,你大哥不疼你不爱你啊?他虽然对你要求严格了一些,也还是宠你爱你的。”
墨云泽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给我说清楚。”
“大哥是你的,他又不是我的,就算心里难过,也轮不到我吧。”墨云泽道:“我祝福他还来不及!”
“……”月见微觉得哪里不太对,突然一愣,然后露出了错愕之色,道:“二泽,你……”
“别问我,我不知道!”墨云泽满脸烦躁地朝着雪地上猛然踹了一脚,抱着脑袋说道:“我想不明白,我也不愿意去想。”
月见微盯着他,道:“二泽,这种事情,你还是想明白最好,总不能活得稀里糊涂,就这么一直拖着吧?”
墨云泽眉头紧皱,道:“我想明白了,又能怎样?我就算承认对师兄感情不同,心慕于他,又有什么用?他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在紫泽仙陆了,他还是什么飘渺洲剑阁看重的人,我不过是个废物罢了,又怎能痴心妄想?”
月见微简直要被墨云泽给吓住了,寻思着以前这小子脑子也总是缺一根筋啊,怎么突然就想的这么透彻明白,叫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但这好像也不是重点。
“二泽,你也不能这么说你自己。”月见微定了定神,道:“你也不是一无是处,怎么能叫废物。”
墨云泽郁闷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这么看我,我比你们都笨,修炼起来,再多再好的资源到了我这里,都是废的,师兄年纪轻轻,已经飞升仙陆,我这辈子,只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月见微蹲在墨云泽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也不见得,你大哥都在紫泽仙陆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什么时候想去上界,自然不是难事。更何况,就算你大哥现在闭关,可你那个便宜父亲还在嘛。”
“你也说了是便宜爹了。”墨云泽嚷嚷:“他那么不靠谱,连爹爹都不要了,还能指望他什么?”
“自然要指望他了,好歹他要帮忙解决阴兵结界的麻烦,就已经够意思了。”月见微道:“而且,我看他也不见得那么不靠谱,做人嘛,脸皮到底是要厚实一些,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父亲,该要的好处,还是不能少的。”
墨云泽冲着月见微翻了个大白眼,道:“没节操。”
月见微笑道:“那就看你是想要师兄,还是想要节操了。”
“……”
提起师兄,墨云泽又是一脸惆怅。
他徐徐念叨:“我为何不早些时候察觉自己的心思,若早知道就好了,这样我还能趁机对亲近他一番,现在什么都晚了。”
月见微咳嗽一声,道:“你早知道,不该借机把他拿下嘛?”
墨云泽摇摇头,说:“我配不上师兄,我尚有自知之明,我没那么贪心。”
474小动作【一更】
月见微重重一巴掌拍在墨云泽的肩膀上,道:“你别说这种话,你虽然没什么比他厉害的,但是,常言道,傻人有傻福,你也不是没有半点希望!你要振作起来,为早日能与师兄在一起,付诸努力!”
墨云泽被吓了一跳,瞪着月见微道:“你才傻,我就知道你觉得我傻!”
月见微:“……”
这抓重点的水平,简直了。
墨云泽被月见微这么一打岔,心情倒是没先前那么郁闷了,但想到月隐之,自然也快乐不起来,便扁着嘴巴将月见微赶走,一个人拎起原本在旁边打盹儿的长耳兔,把兔子抱在怀中,撸了几把毛,叹了口气,然后望着太阳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见微远远瞅着时不时抹把眼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墨云泽,觉得这小子纯粹是自己反应迟钝错过了月隐之。
月隐之对他好的时候,他偏偏要去找卫婧萱,还要和一群师姐师妹们凑在一起,说不定还兴冲冲地和月隐之讨论过哪个师姐漂亮。
月隐之就算对墨云泽有点儿什么想法,但见他这么宁折毋弯,怕是也要被劝退了。
现在可好,月隐之走了,墨云泽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感情。
当真有点儿意思。
不过,感情一事,谁也说不清,月见微只希望墨云泽前往紫泽仙陆的时候,月隐之心里面还能有他的影子。
毕竟是墨沧澜的二弟,月见微自是希望这傻小子能有个好归宿。
月轻鸿这几日,说是没什么动静,却也不算,他成日也不曾围着墨意寒转悠,而是总到处晃来晃去的,美名曰了解白雪境构造,试试能否想起点儿什么来。
“如此正当的理由,我怎么拒绝?”墨意寒翘着二郎腿嘴巴里面吸着椰乳,悠哉悠哉地说道:“虽说本城主不稀罕他能想起来什么,但他态度如此诚恳,本城主若连这点小小要求都不满足,岂不是显得我,颇为不近人情?”
墨意寒态度也是摆明了不在乎不想管随他去,但前提是莫挨老子。
月轻鸿也是个颇有自知之明的人,从不来无端打扰墨意寒,而是每日都换个长老聊天,内容随着长老各自的风格而有所不同。
比如跟碧霄长老聊得就是如何让妖兽亲近主人,和南风长老聊得就是如何让弟子爱上枯燥的理论课程,和紫川长老聊得又变成了排兵布阵以少敌多。
于是没过几日,月轻鸿便和这些个在白雪境地位不俗的长老们,搞好了关系,就连先前见到月轻鸿便要冷哼一声甩袖离开的紫川长老,见到月轻鸿都会主动打招呼了。
最要命的是,还有人凑到墨意寒面前,竟是说起月轻鸿的好。
“他娘的,老子早该想到他狗改不了吃屎,定是有备而来。”墨意寒愤愤地朝着树上踹了一脚,梅花层层掉落,无辜凋零。
“月轻鸿厉害啊,竟是敢背着我,挖我的墙角,他究竟是想做什么?他难不成还想要越俎代庖,抢了我的位置?”
墨意寒满脸愤怒,险些被气笑了,瞪着站在旁边不停尴尬摸鼻子的南风长老,道:“南风长老,你也是白雪境的老长老了,你难不成还不清楚我的性子?我虽什么都不多说,那也是看在云泽和沧澜的面子上,要不然,我管他是什么陵王还是狗王,白雪境的大门都不会让他踏进来半步!”
南风长老好声好气地说道:“都说劝和不劝分,他虽说之前做的也有欠缺之处,颇为不妥,叫你伤心难过了,但是,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前尘往事尽忘,一时间无所适从也是正常。先下,他不是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亲自来到下界,想要挽回这段感情么。你好歹给他个机会。”
墨意寒一听,更是原地爆炸,一巴掌将旁边的石头拍飞,阴测测地咬牙切齿道:“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他若是打着这个主意,我必半分情面,都不再留!”
“……”
南风长老败退,回去之后对好整以暇正在品茶望月的月轻鸿道:“劝不动,说不通,气得个半死,我算是不敢替你多说好话了,再这么下去,意寒只怕是要将你赶出家门。”
月轻鸿丝毫不觉得意外,放下杯盏点点头道:“多谢南风长老上心,意寒生气也是应该的。”
南风长老看了看手里的那本秘籍,带了半分小心,道:“那这本秘籍……”
“我见它与长老有缘,这才送给长老,与其他事情无关,长老大可放心留着,我送出去的东西,总不会再要回去。”月轻鸿轻笑一声,大度且从容。
南风长老放下心来,看着月轻鸿的眼神越发满意,点点头道:“你虽说忘了不少事情,但人还是不错的,你且放心,城主从来都是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他既然对你还有余情,和好如初也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月轻鸿越发真诚,道:“那就有劳长老替我多美言几句了,对了,我这里还有同系列的秘籍,待我将它们寻出,再与长老探讨。”
南风长老眼睛一亮,笑得合不拢嘴,道:“好说,好说。”
“……”
月见微来到墨意寒面前,开口说道:“那个,我义父说……”
“你也是来给他当说客的?”墨意寒眼皮子一挑,盯着月见微,大有他敢开口就一巴掌拍过去的意思。
月见微笑了笑,道:“这倒并不是,只是义父告诉我,前往阴兵结界的日子已经选好了,就在明日,叫我来提醒你记得做好准备。”
墨意寒总算是表情好看了几分,坐直身体,道:“都要准备些什么?”
月见微说:“义父的意思,是要在阴兵结界里面,停留许久时间,不见得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墨意寒一愣,道:“他怎么想的?”
月见微说:“义父说,他希望我能早日飞升紫泽仙陆,成为沧澜哥哥的左膀右臂,阴兵结界是个巨大的隐患,有着无数弊端,但也有一点却是极好——那是一处上古留下的战场,里面煞物多不胜数,修为级别也远非苍茫大陆其他秘境的怪物科比,是如今我能寻到的、最适合历练的地方,他想要带着我,在此处修行。”
“修行?在阴兵结界里面?他疯了吗?!”墨意寒当即拍案而起,横眉倒竖,深吸口气,道:“你怎么想的?”
月见微迟疑了一下,道:“我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
“有道理个屁!”墨意寒爆粗口道:“他能耐可真大啊,连阴兵结界都能来去自如,保证自己不会死啊?修行的方法多得是,非要剑走偏锋,走极端么?”
“……”
“你跟我过来,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寻到月轻鸿的时候,此人正在和紫川长老下兵棋。
这种兵棋还是紫川长老自创的,建立在整个北漠的地形和气候变换的基础上,结合了白雪境的地势、兵马排布和攻防布局等等,颇具特色,也很是不易辨出输赢。
紫川长老会设下各种障碍和场景,然后叫下棋的另一方来破解,若是能解了阵,便是胜利,反之便是失败。
紫川长老除了在与墨意寒对弈的时候输过外,还从来不曾落于下风,因此还总是喜欢挂在嘴边炫耀。
然而此时此刻,紫川长老面红耳赤,脸上都憋出了汗水,而坐在他对面的月轻鸿,却是面带微笑,闲然淡定游刃有余,还时不时地拨一颗果子放入口中咀嚼。
墨意寒冷着脸杀过来,月轻鸿看了他一眼,便站起来笑道:“墨城主怎的冒着大雪而来,身上都落了雪,快些来暖和暖和。”
说这,月轻鸿便将怀中抱着的一个暖炉,塞到了墨意寒的怀中。
墨意寒深吸口气,抓着这只暖炉,心道这月轻鸿还真是惯会享受,分明不受此处严寒风雪侵扰,却仍是享受为上,一点苦都不愿意吃。
墨意寒瞪着月轻鸿,道:“我有话要与你说。”
月轻鸿笑道:“我也有话,要与墨城主说。”
他转而对紫川长老道:“今日这棋,就只能暂且下到这里了,方才紫川长老设下的那个兵阵,我还想到了其他十一种法子可解,待日后有时间,我再与长老切磋。”
紫川长老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苦笑说道:“切磋不敢当,还请陵王殿下不吝赐教。”
月轻鸿谦虚了几句,便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墨意寒身上。
墨意寒冷眼抱臂看着他,片刻后,道:“你随我过来。”
月轻鸿乖乖跟着墨意寒去了一处无人问津的废弃别院,此处有些偏远,房子都被雪给压塌了一半儿,显然许久都无人入住了,院子里面有不少鸟雀在啄着草粒种子。
“要来如此偏远僻静的地方,墨城主是想与我做些不能被旁人看到的亲密之事么?”月轻鸿面带笑容,好整以暇地说道。
墨意寒淡淡说道:“我是想给陵王殿下留些颜面,陵王应当不希望,被人看到我对你冷嘲热讽的画面吧?”
月轻鸿这人,一向最要颜面,曾经尝试烧火做饭,结果不小心烫伤了手心,因着生怕旁人说他闲话,便硬是藏着掖着不给人知道。
能要脸到这种地步,墨意寒也是少见。
不过,现在的月轻鸿就不好说了。
毕竟他花名在外,风流远扬。
月轻鸿一双桃花眸子弯弯灼艳,看起来颇为欣喜,道:“还是你顾及我。”
“倒也不是顾及你,只是想到毕竟你我曾是道侣,若是说些难听的话,也不适合叫旁人听到。”
墨意寒直截了当,开门见山,道:“陵王殿下,我也不与你兜圈子了,你这些时日,到处想方设法挖我墙角,叫人替你说好话,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可以暂且当成不知道,但是,我不允许你将微微和云泽,带入阴兵结界内历练。”
月轻鸿道:“我可不是挖你墙角,我是在向他们打听你的喜好和憎恶,也好让我知道该如何讨你欢心。”
墨意寒冷冷盯着他,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我说过,我看在沧澜和云泽的面子上,也不会将你赶走,你放心住,我还指着你替我解决阴兵结界的事情,讨好别人,不适合你。”
“我的确想要讨好你,可是不得其法,我甚至摸不清你的喜恶,也总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反而让你讨厌。”月轻鸿叹了口气,听起来颇为无奈,道:“我只是想从他们口中,旁敲侧击出有关你的事情罢了。”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