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守敬抱着拂尘,沉稳道,陛下飞升乃是迟早之事,届时便可脱离这俗务。
陈泽从内心深处开始发笑,一直笑到浑身发颤,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位子,到了你口里,竟成了俗务。
方守敬也跟着笑了一笑,我等修道中人,又如何会在意世俗名利,陛下修炼了这些年,体会还不够深吗。
陈泽收了笑,目光深沉,从榻上起身,长袖飘飘,他弯腰望向方守敬,你说,像朕这样始终一只脚踏在俗务中无法脱身之人,上天会要朕吗?
方守敬面不改色,眉目微垂,自然,陛下修道之心,上天可鉴。
陈泽直起腰身哈哈一笑,广明殿内空旷,笑声四处回荡。
此时殿外何进的身影显现,高仁看过一眼,朝陈泽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又在殿外候着了。
陈泽朝殿内走去,头也不回,叫她回去,朕不见!
殿外何进也听到,面有难色,高仁再道,从皇上昨夜回宫,娘娘已是第三次前来了,皇上要不要
陈泽猛然转身,你糊涂了吗!
高仁连忙噤声,侧身朝何进摆了摆手。
秋忆人站在殿外,神情颇为恼恨。
第62章红裙
堂审过后,殷涔带了宫中画师又去了趟殓房,让画师将此刺客二人的面容画了下来,并取走其中一把长刀,傍晚时分方才回到家。
陈佶在院门口里等着他,仍然穿着堂审之时的朝服,殷涔以为他仍旧得住在宫里,没想到这么快便出来了。
殷涔三两步跨过去,头一句就是,让我看看你肩上的伤。
陈佶微笑着抬了抬手,不碍事,已经能动了,没伤到骨头。
殷涔小心将手掌盖在他肩头,陈佶却将殷涔的手拉下来,在自己掌心里拢着,他站在殷涔面前比对方高出半个头,眼睛微垂着,直看进殷涔心里。
好久不见你啊,平山。陈佶压低着嗓子,十分温柔。
院中无人,秦念衾和梧叶儿的房内有光,却房门紧锁。
盛春时分,院中的花开得纷纷扰扰,海棠、月季、粉白的樱花瓣粉粉落下都是陈佶命人一颗颗一盆盆栽种过来。
殷涔双手环住陈佶的腰,将头靠在另一侧的肩头上,的确,好久
自十三岁进来太子府,他们便日日夜夜在一起,唯一一趟云南之行,也是变着法儿求了个公差一同前去,此番春猎的大半月,倒是两人的第一次分开。
小别胜新婚,殷涔脑中冒出这么句话,突然又红了脸。
陈佶俯着他耳朵轻轻说了句,那红色长裙里衣,我今儿带来了。
哎呀殷涔忍不住嗔了句,陈佶哈哈一笑,将人搂得更紧了些,疏影清斜,暗香浮动,怀中人面上绯色更胜花,殷涔微微仰着脸,樱花瓣落在眼角、唇边,陈佶轻轻吻下去,一口口将花瓣吃进口中
只是次日,殷涔与秦念衾便又要去往东南抚南营,事情紧急,殷涔救人心切,给自己定下的时间期限须得十日内找出刺客二人的真实身份,以及刀的来历。
沈沧当年大漠之中烧粮仓救他于角斗场中,如今他无论如何也要救他出牢狱。
其实无关报恩,殷涔自觉与沈沧之间不是恩情的关系,更像是家人。
沈沧是他来到这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的温度,当他年幼时,沈沧的功夫、力量、无所不在的护着他,是他唯一的安全和光亮,某种程度,沈沧也是个极其孤独的人,就跟殷涔自己一样,就跟陈佶一样。
卧房内,殷涔告诉陈佶,关于春晖娘娘去世一事,我仔细盘查了艾公公,果然还是打听到一些事情。
陈佶吃惊道,果真?都问到什么?
殷涔简要将事情经过讲了讲,提到最关键的那个宫女濯香,若她还活着,可能是唯一一个能道出当年实情的人了。
殷涔道,原本想着春猎你们回来之后,便可以开始着手去找人,没想到秋忆人这一出手便打乱了我的计划。
陈佶道,可否让梧叶儿此时便去钱塘县?
殷涔摇了摇头,他样貌太过出挑,在京城这种人流混杂之地还好,到了江南根本无法隐匿。
陈佶又问,那原本是想安排谁去?
殷涔想了想便直接说道,云将军身边那个侍卫,沈沧。
陈佶奇道,为何是他?你认识他?
殷涔只能道,此人功夫了得,且极擅追踪隐匿,是最佳人选,至于他为何一定会去办此事倒不是因为你我,而是春晖娘娘乃云将军故人,沈沧既是将军侍卫,必然肯为将军走着一遭。
陈佶恍然大悟,你这分析确实没啥毛病。却仍然面有疑惑,你怎么这么会选人?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居然都被你找着关联
殷涔语结,正不知如何回应,突然听到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这么晚竟然还有不速之客?二人互看一眼,陈佶自然留在房内。
殷涔府中并未有下人,他穿过院子打开门,却见云野和一位中年妇人站在门口。
殷涔一愣,云野对着那位妇人叫了声母亲,殷涔脑中轰隆一下,感觉一声雷炸开,云野继续说道,这位便是如今审理父亲一案的殷涔殷大人。又对殷涔说,这位是家母,得知你明日便要去抚南营,今天特地赶来商议。
殷涔气息微喘,赶紧将二人迎进屋内前厅。
此时已近子时,殷涔正待入睡,此时只披了件家常月白外袍,云野和邬玉覃却是装扮得体,一看便是要商谈正事。
秦念衾此时听着动静也赶了过来,见着云野也是一怔,殷涔又给众人互相介绍了一番。
此情此景,殷涔只来得及匆匆打量邬玉覃,虽已年届不惑,眉眼之间却仍旧看得出旧日风情,与殷涔十分久远的记忆中,那个刚生下自己,云鬓歪斜躺在床榻的女子面目重叠了起来,他确定这就是同一个人,他这辈子的亲生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