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陈佶叫了太子府全部家丁仆妇们去到殷涔的新宅去除尘打扫,到夕阳余晖时分,整间屋宅已焕然一新,院内有新移栽的四季鲜花绿植,厅堂光洁明亮,寝室一张结实大床,陈佶亲自往上蹦了蹦,确定不会塌不会裂,又命人铺了厚实暖软的熏香被褥,看起来一派过日子的好光景。
夜间梧叶儿去买了些酒肉菜回来,三人在院内石桌旁小酌谈笑,月上树梢,暗香浮动,三两杯落下,陈佶面色又泛上粉红,他朝殷涔举了举杯,平山哥哥,明日开始,我们就要在朝堂相见了。
殷涔也举了杯,两人四只亮晶晶眼睛,殷涔道,管它八方来风,我们自巍然不动,来日有你有我,又冲梧叶儿抬了抬酒杯,梧叶儿也满上酒,殷涔继续道,有兄弟,有情谊,万事无惧。
说罢,三人碰杯,仰头干下。
明月清风,少年意气,莫不外如此了。
第一卷,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第一卷
又感觉好像才拉了个帷幕
殷涔和陈佶在成长
我的心跟他们一起,也一样如此
第32章沧源
当日梁太傅曾为殷涔和陈佶分析过朝中局势,内阁之中,除梁太傅本人外,兵部尚书顾铖、户部尚书毛盈泰、文渊阁大学士张千春虽未在明面上表露出唯祁言之马首是瞻,但在重要议事和票拟之时,都极为留意祁言之的倾向,赵纶眼看也将被祁言之提拔进内阁,这内阁几乎可以说是祁党专权独大。
纵观多年朝堂,祁言之为人低调谨慎,即便与他人政见相左,也并不会言辞锋利尖锐,极为擅长韬光养晦的中庸之道,和收买人心。梁太傅如是形容。
殷涔问道,老师如何看此人?
梁洛书思忖片刻,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深沉老道,十足隐忍,不择手段。
老师觉得他是大奸大恶之人吗?殷涔又问。
梁洛书意外地摇了摇头,这些年我一直看不透他所求为何,人若为一己之私,可算奸恶,但我认为他非是为自己,这些年身为内阁首辅,一方面确有治国之功,修水利、赈灾民等利国之事毫无推诿,但同时,也因他的中庸而导致官场腐败横生,皇上沉迷方术不知节制,外患来袭却不用良将,种种所为都让我大宁更加衰败。梁洛书看向殷涔,此人心机深沉,既看不出表面私欲,所谋求则只能更大。
陈佶此刻说道,祁言之的学生赵纶,不似他老师那般沉得住气,往后我们多留意他,也许能得知他们所谋究竟为何。
殷涔点头道,阿月跟我想一块去了。
两人相视一笑,梁洛书也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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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儿胡同的老宅换上了殷府的灯笼,天色将明之时殷涔出门,巷子口停了一辆简朴马车,一个车夫老伯见了他撩开门帘,殷涔猫腰上车,朝朱红鎏金的殿宇群驶过去。
宫门口远远立着一个明黄少年,殷涔跳下马车朝陈佶走去,陈佶眉眼含笑,说道,今日头一回见平山哥哥穿黑色以外的衣裳,这靛青朝服着实好看。
殷涔羞涩一笑,今日打理了半天才出门,就觉着自己看着不像那么回事儿。
陈佶抬手帮忙正了正头顶丞佑冠,又细细从头到脚瞧了一番,青衣素履白靴,面色清净温润,细长的凤眼藏着的都是笑意,陈佶跟着心里也仿佛绽开了花。
进宫的朝臣们陆续到来,殷涔与陈佶一道进了雍明殿,默默立在了朝堂末尾,看着陈佶走上金銮殿二层台阶。
吾皇万岁万万岁!
朝臣们集体朝拜,台阶最上层的垂幔之后,一个模糊身影挥了挥手,平身吧。
虽说上回在骑射场上遥遥见过皇上陈泽,但此番于朝堂之上,殷涔见着垂幔之后的瘦削人影,觉得这人仿佛又瘦了,就这么短短一句话也听出了气血两虚的味道。
按惯例各部尚书先呈报所属事项进展,以及各项需在朝堂商议事项。
元远山遇刺一案,大理寺卿姜晚笙呈上来的调查结果是被南城骚乱中恶徒所伤,对于此结果,元平誓不能服,然而姜晚笙将人证物证一一列了出来,最后连陈泽也发了话,关于此事的追究到此为止,辛尚允身为禁军统领当属失职,罚俸一年。
殷涔虽早预料到事情的发展必然如此,但此刻见到姜晚笙和辛尚允将戏做得如此足,人证物证拿出的如此天衣无缝,也深感这一切看似清清朗朗的背后,黑暗潮水的汹涌。
他要面对是这样一群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潮水湮没。
不知不觉早朝已过去一个时辰,众朝臣们商议事项皆已结束,陈泽问道,众卿们还有何事要禀报?
堂中沉默。
垂幔之后陈泽正了正身形,说道,既然你们要问朕的话问完了,现在轮到朕来问你们。
朝臣们面面相觑,今日这是?
殷涔也暗自犹疑,这是唱的哪一出?抬头看了看梁太傅,站在队列前端,微微佝偻着身子,却稳稳当当。
陈泽说道,昨日督察院呈上来一道有意思的折子,此奏折上写着,此人过去一年向朝廷、户部、内阁递交过合计十二道上疏奏折,均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如今万般无奈向督察院写了一道状告奏折,这才递到了朕的手中。
堂中众人发出了小小骚动,有人轻轻碰了碰户部尚书毛盈泰的胳膊,毛大人可知此事?
毛盈泰面色黑沉,撇过胳膊低声冷言回道,并不知情。
说着却不自觉朝祁言之看了两眼,对方正襟站立,面色平静。
陈泽继续道,诸位可想知道这折子里都写了些什么?
众人都噤了声。
陈泽道,折子由督察院左都御史邹横空呈上来,不如就由他来告知诸位吧。
邹横空出列站到堂中,殷涔看到,这位平平无奇邹大人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年约中等,身形矮小,从背后看不到面目如何,但莫名有股子干练挺拔气息。
堂中之人拱手垂目,声线平稳徐徐道来,此奏折由云南昭阳府沧源县知县秦念衾所呈。
秦念衾?殷涔被这个名字晃了下心神,好熟悉,似在哪听过猛然间想起还是多年前初入太子府时,梁太傅在书房跟陈佶授课时,拿过此人的殿试卷子给陈佶看过。
殷涔伸长脖子望向金銮殿,正碰上陈佶也微微惊讶的眼神看过来。
邹横空继续道,秦县令于五年前被派往沧源县,虽只是一介小小知县,却也将这与世隔绝深山之中的小城治理得井井有条,但他有一事不甚明了。
邹横空顿了顿,略微抬高了声音说道,这五年来他查看了沧源县,乃至昭阳府的大小地界、民生百态,发现此地虽比不过江南富庶之地,但物产仍可算丰富,却不知为何,坐拥物产丰饶之地的当地百姓越过越穷,且在他上任之前匪患横生,上任之后他肃清了匪患,但多年来于民生却无甚发展,百姓苦,县衙自然也收不到什么税赋,他这个知县当得也颇为愧疚。
堂中有人问道,邹大人可否说得更清楚些,沧源县所产物产都有哪些?
邹横空扭转身体,朝问话方向答道,沧源县盛产茶叶、盐,以茶为最盛,占了整个云南茶业的十之五六。
此言一出,朝中顿时满堂骚动,窃窃私语之声大得台阶之上的陈佶都听得一清二楚。
有茶有盐,竟也能民不聊生?
这茶盐都是官制,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