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涔脊背更僵硬了,竖直了耳朵留神听着,元远山淡淡一笑道,韩王见笑了,我跟随辛大人时间尚浅,何况辛家二十四手并非人人可学,据说辛大人这么些年也只教过两个,一个是辛大人的儿子,却在未成年时便因病去世,另一个听闻是养子,后来发生的事就不太清楚了,谁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众人又唏嘘了一番,沈沧正襟危坐不动声色如雕塑一般,殷涔忍不住看了看他,这么些年,居然忘了问沈哥哥为何会辛家的功夫,还大胆传给了自己。
说到功夫,赵纶突然起了身,对陈佶举了酒杯,眼神却看向角落的殷涔,当年殷公子一句白日放歌须纵酒让赵某记了好些年,只道太子殿下的侍卫文采了得,如今骑射场上殷公子又露惊鸿之姿,原来武道功夫竟比文采更惊人,赵某倒是要好好敬太子殿下和殷公子一杯了。
不知为何,赵纶一说话殷涔就十分想揍他,这人明明终日一身白衣裙袍,看着谪仙一般,说话轻言慢语,殷涔却始终觉得他有股莫名的阴暗和狠戾,又想到他的老师祁言之,那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更觉得眼前的白衣公子是小狐狸变的。
小狐狸仍用眼神看着殷涔,做出邀请之姿,殷涔索性走到陈佶身侧,倒下一杯酒跟赵纶说道,赵大人一敬二怕是不合适,这杯酒当是殷某谢赵大人夸奖,殷某不才,无功名更无诗名,拳脚功夫也只不过是傍身伎俩,上不得台面,也不劳烦赵大人记挂在心上。
说完仰脖一口喝掉,赵纶也随着干了酒,殷涔正欲回屋角,赵纶却嘴角含笑,淡淡说道,今日隔近了看,才发觉殷公子果真称得上眉目如画,刚刚说无功名无诗名,但这美男子之名,殷公子实在值得担一担。
这话讲得殷涔如芒刺背,桌上众人目光一下都集中到他脸上,殷涔十分不自在,脸色上了层绯红,更加如天边晚霞,看起来浓情热烈。
陈仪憨憨嚅嗫道,果然十分好看啊,难怪太子哥哥在场上一直朝你看
陈佶扭头就是一句,你闭嘴
殷涔咳嗽一声,回了神色道,都是男儿,谈什么美色,多练练骑射拳脚功夫才是真。
说罢元远山率先鼓了掌,算是替他解了僵局。
殷涔回座,发现对面的沈沧暗戳戳在抖着肩膀。
众人又轮番行了几圈酒令,酒宴结束之时,浣天大街已了无人影,狮子楼门口道了别,每个人酒醉熏熏,被各家车夫扶上了马车。
拐过一个街角,陈佶掀开马车门帘喊了停,拉了殷涔下车。
殷涔问道,这是要干什么?
陈佶说,刚才跟那些人,你什么都没吃,这会子我们去吃夜宵。
说罢让车夫驾着车先行回府。
陈佶喜欢跟殷涔在无人的街上散步走路,只有两个人的世界如此珍贵,如此稀少。
绕了几个街角的弯,殷涔略微有些糊涂,陈佶很自然的牵着他的手,走进一条窄窄的胡同,胡同尽头又是一条横着的细窄后街,街边有一连串夜宵摊子,小馄饨云吞面油烟四起的烧烤各种米粥陈佶知道殷涔爱吃重口,挑了家面摊坐了下来,殷涔一瞧,煮面的炉子前挑出去一杆小旗,写着四川小面。
殷涔奇道,你是何时知道这些吃夜宵的地方?
陈佶一笑,还不是陈仪那个憨货,成天吃喝玩乐,说得多了,我也记了些。
说罢朝面摊老板喊道,老板,两碗小面,葱花香菜都要。
得嘞火炉前忙活的夫妇俩回头应了一声。
此时已至丑时,来吃夜宵的人也并不多,几家摊子也陆陆续续收了工,面端上来时只剩他俩在秋风中就着一碗热气滚滚的汤面,吃得面红耳赤。
陈佶不禁问道,平山哥哥觉得狮子楼好,还是夜宵摊子好?
殷涔想了想,回道,各有各的好,人间味,与不似人间味,都各自有味。
陈佶也点头,对,不必做选择,我们就是,什么都要。
殷涔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吃完面,两个人身上都暖融融,正适合再走一段路,一直走回府。
如同早前那个雨后春夜,今夜又是极弯的一轮月挂在天上,照得城内并不十分明亮,暗影绰绰,十分合情境。
淡淡的影子在身后拖得很长,陈佶突然起了玩心,跟在殷涔身后去踩影子,一会又伸出手对着影子做出各种姿态,殷涔也跟着一起闹了起来,地面上两只影子来回飘忽着,一会儿像两只交缠的兽,一会像两只互啄的鸟。
突然,两只影子四周围过来越来越多的影子,形成一个密密圆圈,殷涔警觉抬头,只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黑衣蒙面人,将他和陈佶团团围住。
他们与蒙面人之间隔了不过三丈远,殷涔和陈佶交换一个眼神,迅速背靠背,殷涔右手从背后抽出青山刃。
好得很,正巧这把快刀,好久没开刃了。
第27章失眠
来的既然人多,必定没什么高手,殷涔前后两辈子都是这个共识。
所以,他干脆连问对方是何来路的兴趣都没有,横竖都只是刺客杀手,雇佣兵而已,说不定对面这些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接下来会连怎么死的一样不知道。
包围圈逐渐缩小,陈佶扭头问,打不打?
废话,打!殷涔爆喝一声,二人双双凌空飞起。
心随念动,心法内力瞬间提到最高值,青山刃在夜间泛出森冷白光,似在渴求一场肆无忌惮的厮杀。
刀锋靠近人身,便是一道细长的伤口,殷涔并不想取人性命,只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这么一群人,不要说他,即便只有陈佶,稍微费些气力便也不在话下。
不消片刻,包围的黑衣人都各自捂着伤口节节败退,殷涔再举了刀,往天上划了一道半弧,还未等刀锋落下,人便鸟兽散逃开了。
忒没劲,我的刀都还没吃饱。
是谁这么看不起我,请杀手也请一帮这么菜的。
殷涔拉着陈佶站立未动,低声说道,那些怂货不足为惧,若没猜错,后面来的人才是正主。
还有人?陈佶疑问道。
有,马上就来了。殷涔未感应到有来人,但他很确定一定有。
猛然抬头,对角屋顶上遥遥站着一个黑衣人,黑袍在夜色下飘飘飞舞,很有些意境,同是蒙面,殷涔却觉得与刚才那群草包完全不是一路货色。
这人是个高手。
只是,身形怎么有点熟悉?
陈佶也疑惑问道,平山哥哥,我们是不是见过此人?
殷涔点点头,虽说不上名字,但熟悉的感觉是直觉。
来人如箭一般俯冲向下,须臾之间便来到二人身前,殷涔提刀横档,只觉对方内力如涛如浪,层层叠叠地袭来,似用不尽一般。
殷涔见过最高的高手就是沈沧,沈沧是否曾拼尽全力跟殷涔对战过,殷涔十分怀疑,而此时面前这个人,绝对用尽了全力。
殷涔丝毫不敢马虎,对方同样使刀,殷涔料定他是军中人。
黑衣人一个转身陡然收手,而后快如闪电的刀法连环使出,招招刺向殷涔背后的陈佶,殷涔身形如风中柳叶般翻飞,尽数将攻击驱散。
他还未回击,对方的刀法是他完全陌生的,殷涔想探探对方的底。
两个交缠密斗的身形中,殷涔见缝插针地问道,太子与你可有深仇?
对方并不理会。
gu903();殷涔又问,你也只是被人指使,功夫好成这样,只是做一颗棋子,太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