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纶喜穿白衣,拱手回礼衣袂胜雪,两人自廊下往院中走着,赵纶说道,自上次宴会上见过世子,一见之下风采倾慕,是以此次唐突前来,不为别的,只为能与世子闲聊一二,无关朝政,只聊风月。
云野面上一笑,双眼看向他处,似漫不经心说道,赵大人高看了,云某只是替父前来尽职尽责的一介小儿,无权无实,哪有什么风采可言,何况自小在兵营长大,诗书不通,恐怕与文渊阁赵大学士说不到一起去。
赵纶全然不在意对方口中的推诿,面色平淡,继续说道,在下的区区官职只是因为老师看重提携,阁老看人从不在意家世背景,我本是商人之子,一介布衣,是老师有意栽培,破格录用,才有今日小小薄名。
祁阁老为我大宁第一谋臣,既如此青睐于你,更说明赵大人天资过人。云野顺水推舟。
赵纶轻笑一声,也因如今朝中人才凋零,阁老才不得不让我等提早入仕。说罢看向云野,世子文武双全,既已身在皇城,已身处朝堂之上,你我一同携手,为陛下多多分忧也是分内之事。
云野仍旧不经意的口气,为陛下分忧自然是分内之事,不过赵大人,云野瞥过一抹眼神,是不是心急了点?
赵纶仍旧不动声色,只说道,如世子不介意,也可以叫我止心,世子乃豁达之人,你我既目标一致,又何来缓急之说。
止可观其心,寓意倒不错。说着二人走到了院中亭阁,面前一泓不大不小的池塘,红白相间的锦鲤在池中群聚摆尾,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亭阁,刚坐下,有丫鬟过来斟上茶水。
云野端起茶盏,示意赵纶,今早何公公送过来的西湖龙井,止心兄请品尝一二。
看这茶色,应是今春最好的明前茶。
还是止心兄懂茶,我可分不出来。云野喝一口,在我看来,这明前明后的,都一样。
赵纶但笑不语,又问道,云将军近来身体可好?
说到父亲,云野神色有些琢磨不透,双眼语气皆有些戏谑,家父守边关抗海寇多年,我作为儿子,理应为他分担,但他却从不让我沾染兵营事务半分。
赵纶轻叹一声,似为他解忧,将军知你心意,此刻在京城,也是为他分忧。
云野却不接话,赵纶又问道,当日皇后娘娘说让韩王带你游历京城,可曾有去?
一说到韩王,云野颇为头痛,被他吵嚷着去了一次,全是各色人多眼杂的地方,甚至酒肆赌|坊这种地方都照去不误,他一个皇子,如此熟门熟路
赵纶跟着笑起来,也一副头疼的样子,韩王从小如此,本以为长大后会收敛心性,如今看来,还早着呢。
正说着,沈沧从院口走过的身影一晃而过,赵纶问道,此人是何人?上次在筵席上也没多做留意。
此人名沈沧,是家父身旁一名近卫。云野说道,不过我也是此次来京城才与他一道。
二人又从花园向书房走去,渐渐聊着,倒似有了越来越投机之意。
谁都未曾留意,书房屋顶一角,一个玄色身影不留痕迹地轻轻落下,停留片刻,又轻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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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内,如今正值夏初,训练房内白日里热气蒸腾,梧叶儿每日浑身似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殷涔每每见到他都恨不得退避三舍,自两年前京城突然开始严查地下钱庄之后,为了避嫌,安全起见,殷涔让梧叶儿暂停了放贷事业,变成了情报搜集,朝中几位重要大臣的日常动向,每日四处打探,且不得留下任何痕迹。
今日梧叶儿的情报信息告知殷涔,有人去了世子府,并停留良久。殷涔思索片刻,夜间去了城中小院,沈沧头一次不在,殷涔留下字条,约下时间。
隔了三日,夜间院落,二人再度相见。
均不提此前的剑拔弩张,殷涔问道,将军对于世子进京有什么具体安排吗?
如果你指的是如何在朝堂立足,与何人为伍这样的具体安排,那没有。沈沧答道。
那如若世子自行入了谁的阵营,该当如何?
沈沧颇为冷静,拉拢他的人并非针对他,而是他背后的东南大军,然而世子无权,这点他很清楚。
殷涔步步紧逼,他虽无权,可若他日为他人利用,将军也不能坐视不理,何况,朝堂之上,世子的立场就代表了将军的立场,不管他有无实权。
沈沧沉默片刻,说道,世子如将军一样,只会做个纯臣,将军多年来不教诗书,也不教兵法,只教了这么一条,若他连这么一条都会忘掉,那
沈沧停住,殷涔看着他,那会如何?
你以为我是做什么的。沈沧盯着殷涔。
会杀了他,是吗?
沈沧沉默。
殷涔又问,将军有没有跟你说过,如若有一天我不再受你掌控,也要杀了我?
沈沧呛言,你是将军亲生子。
是吗?我怎么觉着我活得还不如那个假的。
不要意气用事。
殷涔一字一句说道,我倒很想看看,若真到那么一天,你会将我如何。
沈沧面有怒色。
殷涔转身要走,沈沧扔过来一句话,让梧叶儿勤加练功,手脚再利落些。
殷涔呆了一瞬,跃上房顶,没入黑暗之中。
第18章体温
黑沉沉的雨夜,一个着军营骑装,手抓缰绳策马奔腾的身影靠近了皇城,此时城门已闭,来者手持一物高高举起,靠近城门却速度并不减慢,沿路高喊,西北边关800里加急军情城门速开!
城墙上禁军值夜统管被叫喊声惊醒,来不及披雨披,站在城墙上远远一看,见马背上来人身穿西北镇北营军服,手持文书上带长长羽毛令箭,忙令城下守卫开门。
镇北营传令兵箭一般冲进皇城,刮起一阵如锋刀水雾旋风。
一路驰骋进了宫门,司礼监见了加急军情也不敢耽搁,皇帝身边的掌印大太监高仁进了广明殿,跟皇帝陈泽禀明西北有军情来报,陈泽此刻尚未入寝,也并未着皇室常服,而是一如既往的斜襟宽袍大袖,江南进贡最薄最滑的蝉翼丝,走动起来长袍大袖闻风起舞,一派仙风道骨,宛若即将羽化登天一般,身旁仍是近十年来居于深宫,不断给陈泽进献各种仙丹的道士方守敬。
陈泽斜卧在一张紫檀木罗汉榻上,面色苍白脸颊凹陷,微闭着双眼轻点了下头,说道,朕知道了。
高仁试探问了句,那镇北营传令兵如今还跪在殿外,皇上要做如何处置?
又过了片刻,陈泽双目猛睁,严声说道,叫祁言之来!叫内阁所有人即刻进英华殿!那个传令兵也带过去。
高仁忙应了一声,快步退了出去。
陈泽又高声道,把太子也一并叫过来,还有韩王!
方守敬递上一颗红玉丹丸,奉上茶水,说道,皇上日夜操劳,这些年竟也无人能分忧,外人不顾皇上的龙体安康,皇上自己可还是要顾着的呀。
陈泽冷哼一声,服下丹丸,望向殿外不知处的墨黑深渊,语气寒凉如雨,古来君臣若不是一心,则天下大乱,如今这君臣,朕倒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们了,当面称朕为活神仙,背里却说朕昏庸误国,整日只知炼丹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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