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也不客气,开口道:“若棠梨去了京城,定会去叨扰老夫人,到时老夫人可别嫌棠梨烦啊。”
卫老夫人指着她道:“我正愁没个说话儿的人呢,你来了正好。”
旁边将军府的刘管家暗道这棠姑娘当真是个聪明人啊,刚老夫人的话就是让她开条件提要求呢,老夫人跟老将军的脾气一样,最欠不得人情,这位棠姑娘医好了病,自是要酬谢的。
若是旁人遇到这种事,必不会放过,而这姑娘却什么都不提,只说医病是本份,如此看似放过了大好机会,实则不然。
若开口提了要求,不管要什么,将军府必不会推辞,可如此一来这治病的人情也就到头了,往后这姑娘跟将军府便再无干系。
偏这位棠姑娘却不提要求,反而说医病是本份,这句话说出来既赢得了老夫人的喜欢,也让将军府继续欠着这个人情,这人情欠着日后便有来往,这不老夫人已开口邀这姑娘去将军府小住几日。
要知道这可是武威将军府,平日里除了老将军那些同僚麾下,旁人别说小住就是将军府的大门都进不来,说起来这姑娘一个药方子可是赚大了。
棠梨可没刘福想的这么复杂,她只是谨守着爷爷的教诲罢了,且将军夫人也实在不是什么大病,若不是余宝胜让麻黄汤吓破了胆,也轮不到自己出手。
说到余宝胜,便不免想起了余星阑,想到余星阑棠梨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对啊,不是有余星阑吗,自己愁什么,如此,冷泉里那个烫手山芋便有了着落,治那男人的寒热相战,余星阑正是最恰当的人选。
想到此,提了几日的心总算放下了,冷泉中那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儿,直觉告诉棠梨,那个男人很危险,自己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如何治那男人的病自己可以好好想想,至于怎么请余星阑那就不干自己的事了,花管家不说是余星阑在那男人跟前儿举荐了自己,那么自己就来个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好了。
这边儿两位老夫人又说了会儿话儿,外头日头便升的老高,艄公们吆喝着行船,棠梨方扶着叶老夫人告辞,两相别过各自登船,离开了渡口,一北上一南下,不大会儿便没影儿了。
棠梨正坐在窗边儿上剥核桃,圆滚滚的核桃纸皮儿一般薄,轻轻一捏便捏开了,把里头饱满的核桃仁剥出来放到桌上一个汝窑莲花瓣的小瓷碟中,递到老夫人眼前:“祖母,吃核桃。”
叶老夫人捏了一个,放到嘴里道:“棠丫头,可知今儿你错过了大好机会吗,那武威老将军夫妻最是信诺守诺,今儿她说要谢你,便不是虚客套,是真要谢你,不管你提怎样的条件,将军府也绝不会推诿。
棠梨自是知道老夫人话里的意思,摇摇头:“便不是我,旁的郎中遇到相信也不会袖手旁观。”
老夫人忽发现这丫头之所以招人疼,便是这份不贪之心,不贪银子不贪功劳,不用道谢,仿佛看病真是她应做的本份,可老夫人却知道,哪来的本份,棠梨不过一个十六的小姑娘,她的本份是绣花做女红,将来也好相夫教子,跟看病可不搭边儿。
想到此不免失笑,自己较这个真儿做什么,想起一事不禁道:“听花管家说岳州送来的那个盒子里装的都是药方子,谁的药方子如此要紧,都等不及咱们回去巴巴的送了来?”
第36章暂行之法
棠梨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提自己见过那位京城贵人的事为好,便道:“棠梨也不知,只从这药方子上看,此人应是热毒攻肾,又不知为何寒邪入体,成了寒热相斗之势,这病便难治了。”
老夫人瞧了眼那一摞药方子,不禁道:“不用诊脉,只瞧这些方子就能知道这些?你快跟我说说,是怎么知道的?”
棠梨笑了:“这也不难,这头先几个方子都是清热解毒的凉药,可见病人是热毒之症,后头几个方子却又用了驱寒之药,可见是又添了寒邪,再往后的方子既有清热的也有驱寒的,这病却未见好转,反而更重,可见已是寒热并存了,寒热相悖,并存必定相斗,故此成了这般。”
旁边的花管家忍不住道:“那姑娘怎么知道是热毒攻肾?”
棠梨:“这个也不难,前头几个清热的方子里用的大都是凉药,却有一味独活是微温辛苦之药,岂不奇怪。”
纪婆婆点头:“可是,既要清热的自然都该是凉药才对,怎么却多出一味不对路的呢,怪不得老夫人说这些都是庸医,连药性都不知,便胡乱开药,真真的该杀。”
棠梨摇头失笑:“方子是有些不妥,这味独活却并未用错,独活虽是微温辛苦之药,却归肾经,在这个方子里是一味引经之药,也是这味独活,才能看出病人是热毒攻肾。”
花管家是真的服了,眼里尽是敬佩之色,先头他还总觉得棠梨年纪太小,虽说看好了老夫人的病,也让人不太敢相信,可今儿听棠梨这一番话,才知这医术高低真是不分年纪的,那些七老八十的尽是庸医,似棠姑娘这般十六的,也极可能是一位药到病除的神医。不看别的就冲这连病人的面儿都不见,只看方子就能知道病症的,估摸整个大梁也找不出几个来。
虽心里服气却抓住了棠梨话里的关键,忙道:“棠姑娘说这病难治,就是说还有的治了。”
花管家可是个知根知底儿的,这病人可是齐王殿下当今皇叔啊,这身份尊贵不亚于皇上,若非群医束手,断不会四处求医,也更不会凭着一个药方子就找来岳州,亲自登门留下这药方子,明摆着就是逼着老爷说明大夫的下落,只不过齐王殿下大约也猜不到,给老夫人看病的神医竟是一位未出阁的姑娘,正因如此老爷才如此为难。
不过,既棠姑娘一看方子便把殿下的病说的**不离十,想必是有法子治了,若不用诊脉就能治病,就太好了。
想着,不禁满含希望的看向棠梨。
棠梨:“对医者而言,并无不可治的病,只是此病却极为麻烦,便是我亲自出手也并无把握能治好,更兼若治这病只用药怕是力有不逮,需沿经络穴位行针相助方能见效。”
花管家刚升起的希望嗤一声泄了大半,心里叹了口气,也明白棠梨话里的意思,是啊,那齐王殿下再尊贵也是男子,棠姑娘却是未出阁的姑娘,男女大防,七岁不同席,更何况还要行针,这行针隔着衣裳可不行,需得没有遮挡方能认穴,这如何使得。
老夫人皱了皱眉:“全丰这般年纪,怎做起事来越发荒唐了,这样的方子送来做甚?”
花管家见老夫人脸色有些薄怒,忙道:“回老夫人,老爷也知不妥,只是这病人的身份不同,加之亲自登门,不由分说就把方子留了下来,根本不容老爷推拒。”
老夫人却哼了一声:“身份不同?什么身份,便是天王老子也没说强逼着大夫看病的,我倒是想知道什么人如此的不讲道理。”
花管家瞄了眼棠梨才道:“那个,回老夫人是齐王殿下。”
老夫人一愣,怎么会是他呢,说起来在大梁这位皇叔身份贵重战功赫赫,的确比天王老子还牛气。
棠梨也颇为意外,暗道,原来冷泉里那人竟是一位王爷吗,难怪余宝胜要倒霉呢,得罪了皇族没要他的命都算运气了。
老夫人脸色凝重:“棠丫头,这齐王并非寻常皇族,他虽是排行最末的一位皇子,却是太后所出,只是生性淡薄,说句大不敬的话,若他有心皇位,如今坐在九龙御座的便不是当今万岁了。”
棠梨大为惊诧,没想到这位齐王殿下竟如此尊贵,心中却也十分佩服,想这世间千万年,王朝更迭,归总来说无论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莫不是为了名利富贵,而真正能看破富贵,淡薄名利的人真是凤毛麟角,尤其这位还出身皇族,帝王之位唾手可得时选择放弃,只做一位闲散皇族,却又在国家有难之时,挺身而出,这样的人可与圣人比肩了,如何不让人敬佩。
若不知这些棠梨或许还能袖手旁观,既然知道了,无论如何都要想个治病的法子才行,棠梨自然也知老夫人这般说的意思,便道:“我再仔细想想如何治这病吧。”
以后的一个月里,棠梨每天都在忙碌,不是翻看医书就是写写画画,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时间陪老夫人说话儿打牌,老夫人自是知道她忙什么,也不恼并吩咐下头人不许扰她,还拨了梅婆婆过去看顾,免得棠梨忙起来连吃饭睡觉都忘了。
顺风顺水的走了一个多月,棠梨这边才算忙完了,大睡了两天起来,也快到岳州了,棠梨站在船头,沐浴着有些潮湿的风,欣赏这岳州的景色。
这是岳州最大的湖,大到极目所见皆是碧兰的湖水,远处天水相接融汇在一处,渺渺茫茫浩浩荡荡,分不清是天还是水,只是一汪的蓝。
听甘草说岳州城就在湖边儿上,雄伟壮观,像是龙王的水晶宫,这还是先头叶大人未走的时候,甘草听王氏夫人身边的婆子说的,那些婆子是跟着王氏夫人陪嫁到叶家的,王氏出身岳州望族,故此这些婆子也大都是土生土长的岳州人,说起自己家乡来自是千好万好,毕竟月是故乡明吗。
不过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用爷爷的话说有水的地方就有灵气,而这岳州最不缺的便是水,一想到以后自己跟爹娘就会住在这里,棠梨颇有些期待。
忽的肩上一沉落下一个披风,棠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梅婆婆,梅婆婆虽话不多,却心思细腻,自从老夫人把梅婆婆拨过来之后,梅婆婆就把棠梨当成主子了,除了指点甘草傻姑拳脚功夫之外,还揽了棠梨的衣食起居,根本不用棠梨说话,便打理的妥帖周到。
尤其衣裳,也添了许多,棠梨摸了摸肩上的披风,布料轻软舒服非常,鸭蛋青的颜色也是自己喜欢的,样式也不花俏,只在领口处用银丝线镶了一圈牙边儿,披风角用同色丝线绣了一丛兰花,很淡却极素雅好看。